“叮,打卡成功!”
只差两分钟了,刚过红绿灯路口,我便急急停下电动车,忙从包里掏出手机,当我点开钉钉打卡页面,手机自动提示已进入上班范围内,“滴!打卡成功”。
这一刻,如往常一样,我的心落地了。
仿佛刚经历过一段过山车似的惊险刺激,此刻终于平复了心情,我放慢了电动车速度,慢慢悠悠地想着今天的早餐该吃什么。
之所以经常卡点上班,一是因为上班时间确实太早,二是因为这距离也算是离家有点远,二十分钟的电动车路程,对于我这个找工作恨不得在五公里内的人来说,还能坚持到现在着实不易。
这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一条城乡交界的直路,全程不足两千米,明明周围荒郊野岭,没几户人家,路面坑坑洼洼,颇不平整,更是鲜少有早高峰堵车的情况,却整整安排了三个红路灯,这对我本就不多的通勤时间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除此以外,这条路,也颇为诡异。
路边野草堆里冒出一个又高又大的坟头,旁边菜地里立着用木头棍做成的稻草人,红色上衣搭配黑色长裤,风一吹,它甚至还会朝你晃两下,也不知是在赶人还是赶鸟。路面零零碎碎铺了一路的钱纸,遍布钱纸的路尽头,好巧不巧,正是我上班的地方,每次车轮从钱纸上压过,我总有种大白天骑在黄泉路上的错觉。
因为上班时间早,所以经常会碰到抬棺的人。我们这边的习俗是某户家里死了人,尸体可停家里两三天,等最后一天天没亮,便要赶早抬棺送人。几个壮汉用粗壮的棒子架起又黑又重的棺材,这两根棒子也有讲究,又称“二龙棒”,“子孙杠”,棺材上还必须坐着一名男性,俗称压棺。多数时候我与送葬队伍隔着一条马路,只偶尔歪过头扫那棺材一眼,往往来不及我想象棺材里的人是何年岁,因何去世,前面的绿灯就已经亮了,我一边庆幸一边遗憾,又继续匆匆赶路了。
可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难免会来一次近距离“接触”。
那天正赶上前方绿灯,而我又是一个路上都要掐着点赶路的人,当一大波送葬队伍抬着黑黢黢的棺材挡在我面前时,我只觉那是一堵墙,牢牢堵住了我上班路。后面一大波排队等候的小汽车也和我一样,不按喇叭催促,也不会朝队伍穿插过去,同一时间,我们达成了出奇的默契。因为按我们这儿的习俗,若是前方有抬棺的队伍,要等对方先走了才能过去,这是所谓的死者为大。我紧盯着前方在雨中闪得异常亮的绿灯,上面的倒计时显示有如绿卡的名额,错过了这几秒,又是一个漫长的红灯等待期。那一刻,我与棺材里的人都是上路之人,只是他/她已经拿到了地府的通行证,而我还在等着我的“绿卡”,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每天为了生计奔波,为了若有若无的希望和前程奔波,死亡的恐惧竟也可以被我抛之脑后,变得微不足道了,甚至明晃晃的棺材摆在我面前,我内心不是哀怨与惋惜,而是焦灼又无奈,为赶时间焦灼,为前路被堵住而无奈,我就像一个勇士,为了“钱路“”无惧所有。
原来,我如此渴望生,原来,我这么不想迟到,不想被扣工资啊!
为亲人,为朋友,还是为自己?在这条“黄泉路”的尽头,为谋得生机和希望而忙碌。
这条“黄泉路“”冷且亮,天空总是灰色的底,晕染着浅淡的蓝,视野总是空旷无垠,没有高楼大厦,只有灌木丛林,时不时还有路边渔场传来的浓厚鱼腥味儿,夹杂着咸咸的味道,像是进入了不知名的海市,有晒干的小鱼小虾,还有海草海带......明明是内陆旱鸭子,连大海都没见过的人,我却仿佛在这条诡异的路上感受到了海风和海腥味儿。
这条路上绿树成荫,清晨骑着电动车,眼前是如纱的薄雾,吹着微凉的清风,听着路边树林里的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看着后视镜里初升的太阳,那一刻竟也觉得这条路,明明就是充满生机的路,看着来来回回不断穿梭的小轿车和电动车,我也和他们一样,加入了求生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