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弯弯向东流(十八)
按照二中惯例,大考前三天放假,让学子们察看考场简单休整。那一晚,毕业班住校的同学自发在学校燃放孔明灯,小刚只有几步路,晚饭后也过来了。一百多人集中在校园操场上,很多家长赶来帮忙,一些人在灯罩上写上大字,自然是加油助威、祝福祈祷一类,小刚书写的却有些特别,粗黑的四个大字分外醒目:“我想…我要!”
小玲抑制不住,好奇地悄悄问:“能不能告诉妈?”小刚反问一句:“上次不是告诉你了?成都电子大学啊。”仰望着承载梦想的那一盏灯火,冉冉升起的那一刻,母子俩一起闭上眼睛、双手合揖、许下心愿、郑重祈祷。那一晚几十盏灯火漂浮在幽蓝色上空,星星点点煞是好看,成为城市夜幕下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小杨家后面分两次拿出十万元,之后就是人也不见钱也没有了。小玲也几次到法院追讨,想要申请强制执行,但因为一套住房属于她的父母,女孩名下没有任何财产,真要执行也是困难重重,所以几年来一直没有结果,实际就是不了了之了。国庆一如既往躺在医院里,不过早已转到本市收费低廉一些的某中医院,由护士负责鼻饲营养,护工承包个人卫生。聘请的这位大叔长期住在本院,现在同时照顾着隔壁房间的两名病人。
小玲现在每天往返一趟。如今每到病房首先查看他的身体,重点是背臀部和大腿,永远的仰卧已经让部分皮肤长期受压不能透气,发红破损时常还有一些溃烂。小玲和大叔一道,前后擦洗全身再上药涂抹患处,换上成人尿不湿和干净衣裤,她倒掉尿液,又叮嘱护工每2小时一定翻身拍背,每次须拍足5分钟,左右侧卧调换着睡,破损溃烂之处按时擦药,并说如果继续恶化,工钱将不予给足。
大叔脸色不大好看,却克制着没有说出难听的语句。小玲忙完后一如往常坐在床边,现在她已经很少对他说话,好像也不再想说了,因为她觉得什么话都说了,什么事都告诉他了,对着他生气愤怒发脾气,哭喊哀求多少次,拽他胳臂捶他胸脯拍打脸多少回,可以让他愉快喜悦生气发怒的所有词句、想说的不想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所有话语,她都全部说了,而且已经记不清楚反反复复颠颠倒倒说过多少遍,可眼前的这个人永远听不进,永远不理睬,永远当作耳边风,永远直挺挺躺着,兀自睡他的长觉!
她又一次仔细审视着,他已经长发披肩,脸还是那样木然、平淡、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闭合着,已经看不到缝隙,嘴巴微微张开着,几年不见阳光的肤色有些逼人,虚白得不太真实,整个身体朝一边侧卧,两只手抵在胸前,两条腿弓起弯曲着,姿势一如母亲宫体里的胎儿,是不是想要重新缩回到哪里,永远包裹起来才好?
这样的不问世事、不辨天地,这样的寂寂无声、静静无言?这样的冷若冰霜、目中无人,这样的不负责任、抛妻弃子?她此刻确信了一件事:他是彻底放下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其实心里早就明镜似的,但她就是不信,曾经那么深厚的感情、曾经那样形影不离,相约要到天涯海角,相约要到地老天荒…… 以前认为他是个可怜人、苦命人,这一刻小玲觉得他是个负心人、绝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