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术》是北宋文学家苏洵创作的一篇议论文,是《权书》中的一篇。这篇文章逐节论述用兵的方法,分治心、尚义、养士、智愚、料敌、审势、出奇、守备等八个方面,以治心为核心,每小节自成段落,各有中心,又有内在联系,逻辑严密。文章涉及战争中诸多重要问题,以其朴素辩证法思想的光辉,给人以深刻的启示。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作为将领的原则,应当首先修养心性。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必须做到泰山在眼前崩塌而面不改色,麋鹿在身边奔突而不眨眼睛,然后才能够控制利害因素,才可以对付敌人。
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
军事崇尚正义。如果不合乎正义,即使有利可图也不要行动。
非一动之为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
并非一动就有危害,而是因为后来将有不能应付的事情发生。
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
只有正义能够激愤士气,用正义激愤士气,就可以投入一切战斗。
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
作战的措施大致是:当战争尚未发生的时候,要积蓄财力;当战争即将发生的时候,要培养战斗力;当战争已经打起来的时候,要培养士气;当战争已经取得胜利的时候,就要修养心性。
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
小心谨慎地设置报警的烽火,严格认真地在边境巡逻放哨,使农民无所顾忌,安心耕种,这就是积蓄财力的做法。
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
用丰盛的酒食等物慰劳战士,让他们悠闲自在,养精蓄锐,这就是培养战斗力的做法。
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
取得小的胜利,要使战士感到更加紧迫;受到小的挫折,要让战士得到更大的激励。这就是培养士气的做法。
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养其心。
使用战士要注意不让他们完全实现自己的欲望,这就是修养心性的做法。
故士常蓄其怒、怀其欲而不尽。
所以战士们常常积蓄着怒气,心中怀有欲望却不能完全实现。
怒不尽则有余勇,欲不尽则有余贪,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
怒气没有消除干净就有余勇可贾,欲望没有完全实现就将继续追求,所以即使吞并了天下,战士也不厌恶打仗。
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
这就是黄帝的军队经历了七十次战斗也不懈怠的原因。
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
如果不修养心性,战士们打了一次胜仗后就不能继续作战了。
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
将领要聪明而严厉,战士要愚昧。
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皆委己而听命,夫安得不愚!
聪明就不可预测,严厉就不可冒犯,所以战士们都把自身完全交出来听从命令,怎么能不愚昧呢?
夫惟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
惟其战士愚昧,然后才能跟他们一道舍生忘死。
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
大凡出动军队,要了解敌方的君主,了解敌方的将领,然后才能够在危险的地方出兵。
邓艾缒兵于穴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以坐缚。
魏将邓艾率兵伐蜀汉,从阴平小道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用绳子拴着士兵从山上坠下深谷,如果不是蜀汉后主刘禅昏庸无能,那么百万大军也可以坐而捆绑擒获。
彼固有所侮而动也。
邓艾本来就一眼看穿了刘禅的暗弱,对其不屑一顾,所以才大胆出兵于危险之地。
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尝敌,而又以敌自尝,故去就可以决。
因此,古代的良将,能用大军去试探敌人的强弱、虚实,同时也用敌人的反应来衡量自己,这样就可以决定行动方针了。
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
作为主将的原则是:明白道理然后可以出兵,了解形势然后可以增兵,懂得节制然后可以用兵。
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
明白道理就不会屈服,了解形势就不会丧气,懂得节制就不会困窘。
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
见了小利益不轻举妄动,遇上小祸难不回避。
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可以支大利大患。
小利益、小祸难不值得辱没我的本领,然后才能够应付大利益、大祸难。
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
只有善于蓄养本领又爱惜自己军队的人,才无敌于天下。
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
所以一忍可以抵御百勇,一静可以控制百动。
兵有长短,敌我一也。
军队自有长处和短处,无论敌我都如此。
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校;
请问:我方的长处,我拿出来运用,敌人却不与我较量;
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
我方的短处,我隐蔽起来,敌人却竭力与我对抗,怎么办呢?
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
回答道:我方的短处,我故意显露出来,使敌人心生疑虑而退却;
吾之所长,吾阴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
我方的长处,我暗中隐蔽起来,使敌人轻慢而陷入圈套。
此用长短之术也。
这就是灵活运用自己的长处和短处的方法。
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
善于用兵打仗的人,要使战士们没有什么顾忌但有所依靠。
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
战士们没有什么顾忌,就知道牺牲了也不值得可惜;
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
有所依靠,就知道不至于一定失败。
尺棰当猛虎,奋呼而操击;
手握一尺长的鞭子,面对着猛虎,敢于奋力呐喊而挥鞭打击;
徒手遇蜥蝪,变色而却步,人之情也。
空着手遇上了蜥蜴,也会吓得面容变色连连后退,这是人之常情。
知此者,可以将矣。
懂得这个道理,就可以带兵打仗了。
袒裼而按剑,则乌获不敢逼;
假如有人赤身露臂但手握着剑,那大力士乌获也不敢逼近他;
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
要是谁头戴着盔,身穿铠甲,却抵靠着武器而睡觉,那小童也敢弯弓射杀他了。
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余矣。
所以善于用兵打仗的人,利用各种条件来巩固自己;能够利用各种条件来巩固自己,那就威力无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