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榟  卫

                    吴 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十章

                明月清辉本皎洁

                  照透山河难照邪

        在一个闷热夏夜，一轮残月斜挂古槐顶端，我和三叔套了只红冠绿毛的锦鸡，那鸟不大，却温顺着，被我把玩不多久，便断气了，三叔瞪我一眼，就悻悻地爬向鹰嘴岩。见三叔不理我，我也生气了，心想：你是长辈就该生气么？天气这么热，你去鹰嘴岩凉快干嘛不带上我？我一生气就扔了那没气儿的锦鸡，也悄悄跟在三叔背后，月光把我矮小的影子压得更矮小，我犹如一个小黑点在窄窄小路上移动。

        奇怪的是，三叔不去岩洞里凉快，而是趴在斜坡上的草丛里傻傻地盯着洞穴里。月光洒泼在溪流里，蜿蜒的清流中，流淌着碎碎的月亮。我欲张嘴喊三叔，三叔一把捂住我嘴唇，我先是听到有人说话声，再一细看，便见一男一女撩水嬉戏。

      我看清楚了，是夏峰跟八姨太在水里闹腾。夏峰一反平日的谦谦君子模样，今夜只穿了个短裤，如麻杆的腿脚青筋暴露，满是排骨的胸脯上生一绺黑毛。他掬一捧清水泼向八姨太，八姨太避之不及，湿透了薄裙，回头冲夏峰撩水，男人在水的刺激下，扳过女人肩膀，女人一脚踩滑，跌坐凉悠悠溪水里。

        女人说，你看你看，我都成落汤鸟了。看着月光下，溪流里荡漾着丰腴的白脸，八姨太自豪满满：“我胖了，咋就胖了呢，胖了不好看的。”

        男人看着月下出水芙蓉般的女人，水珠在女人的薄衫里消失，两眼就瞬间发绿放亮，如踩在弹簧上，飞身跃起，落在女人身上，女人在清流里撒娇，翻滚着身子，伸胳膊踢腿，如一条美丽是大鱼，在水中欢悦地游来游去，喃喃自语道：“峰啊，这水好美，月光好美，水里好安逸，我不想起来了。”

        浪花和女人光滑皎洁的娇脸一色，在月光下白光闪烁，两只如星斗的大眼睛跳跃着。夏峰却突然嘤嘤地哭泣不止：“为了你，我可是放弃其她女人，她们对我恨之入骨，说我偏心。”

        八姨太哼哼唧唧道：“你个死鬼看似瘦如猴精，实则如狼似虎，你越是狼，你就越是排骨一把。”

        骨瘦如柴的男人跟女人在水里扑腾着，嬉戏着，溅起莹莹水花跳起来又落下，月光把水花撩拨得晶莹夺目。

      八姨太扭动如蛇的腰身，拍打水声响亮，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就喜欢上了猴精一样的鬼啊，你给我吃了迷魂汤么？”

      猴精男人说：“如此美的月光，如此美的清流，如此美妙的女人，叫我怎么舍得？”

      男人斜躺水里舒展四肢，女人斜躺水里舒展四肢。女人说：“峰，你就是个老谋深算的坏男人，虽然你坏坏的，但我喜欢你的坏！听说那孙思茂把你整下来时，你沉住气，不声不响，你又把他也给悄然整下来了。如今，你又坐在他曾经的团总宝座上，虽说官位小了点，但也实惠。他打着做生意的幌子，悄悄在华蓥山拉队伍抗捐抗粮，跟你作对，你就拿他莫法了？”

        男人吻干女人脸上的水珠，刮刮她高高鼻子，嘿嘿地一阵冷笑，咬着她耳根小声道：“哈儿啊，我怎会容忍他拉着穷鬼们跟我继续作对？我要用计谋降服他们，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女人说：“我晓得你有心计，部队都拿山上那帮穷鬼莫法，你当如何对付？”

        男人道：“人是有弱点的，我将抓住他们贪恋权势的弱点，让张县长给他个官当，诱骗他下山，然后……”他做了个刀劈的手势。

        女人调侃道：“天啦，我男人太阴险狡诈了，你会不会对我也如此狠毒？”

        男人呵呵笑着，就愣愣地看女人月光下亮晶晶的眼睛。

      女人有些不高兴：“你的日本朋友斋藤不是很有本事么，干嘛不让他帮你活动活动，弄个市长当当？”

      男人呵呵地冷笑道：“我若想当官，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是我不想。”

      女人愣愣地看着男人，男人眼里射出一缕不屑：“我也想过当市长，但树大招风，在顺庆这地盘上，一会儿是杨森坐天下，一会儿又是刘湘打过来，别干哈事。就当个小团总，有人有枪，自保还是可以的。若遇上大事，有斋藤出面，没人敢不买他的账。”

        “听说日本人在东北也没坐稳，还有人拉着队伍抗日，这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就一群穷鬼，跟书生同一组织，成不了气候。斋藤说了，我们是商人，我们不管政治，只顾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