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轻过清尘
看到静立在书桌上的纪念册,突然想到了阳光。
阳光不是光,她是一个快乐如斯,温暖明亮的女孩,是嵌在透明的玻璃相框里如假包换的你。
那时十二岁,我们还没有太多的多愁善感,没有远方和再见的概念,想象不到星星睡在羊皮上,不懂得为什么要在若干年后重逢,默默地流下眼泪。
同一个班级的记忆,小学老师曾站在讲台上面带微笑,她说,以后,你们就是光了,要照射到祖国需要你们的地方,大家就要各奔东西,我们后会有期。我还记得集体照上面的你,笑得失去了原形,我在照片的最低端低着头。那时,我或许怕闪光的镜头,怕面前洁白的墙壁,怕西墙角的柳树不再抽枝,我怕这怕那,而你,始终是勇敢的样子。
脱去校服以后,我从公交车的后视窗前向外望。很多孩子的家长亦如在等当初的我们,他们的眼里稍带急切。这样的情形,坐在我旁边的你一览无遗,我们对视,微笑,也许从那以后,我们就长大了,各怀心事。
校门口的小摊脚已经不卖五角一串的糖葫芦了,这是我在四年以后才得知的,知道时摊主面露难色,她说,你们都长大了,阿姨也老了,那时候很多像你们一样调皮的孩子,现在都生疏得忘了样子。但阿姨记得你啊,你那时候很爱笑吧,在冬天里都笑得像一朵花儿一样。我尴尬得回应着,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你,是的,阿姨确实不再记得我了,她把我记成了你。摊位后面的马路再度被拓宽,好在那棵上了年纪的老梧桐还没有精神恍惚,它也许在默默计算着,在寿终正寝时,等我们回来。现在,梧桐叶簌簌下落,我俯身,一片叶子落在肩上,我看到它,的确还是蝴蝶的形状。
过了九月,蝴蝶就少见了。你身处南方,星星澄澈欲坠,我在北方,分不清楚夜空里是否藏匿了枯叶蝶的痕迹。天空是灰色的,像编织了一抔黄土,究竟是我们之中的谁曾说过,天空变了脸,星星会化作蝴蝶。我忘了,许许多多,像忘了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起喜欢上了蝴蝶。
后来的日子,我悄悄的换了偶像。我开始喜欢在流水的小桥边静坐,摊开书,很认真地想琼瑶剧的结局,开始听梁静茹温柔的《宁夏》。你会不会怪我,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要一起喜欢成龙大哥,喜欢一些男子汉的打打杀杀,那些温文尔雅的东西,权当是矫揉造作,触之不得。
葡萄藤从南廊伸出墙外,七年过去了,我还是将这不知名的藤蔓所结的果实认作葡萄。它们的颗粒像枸杞一般大小,但却始终比葡萄生得诱人。还记得,彼时我忍不住躁动,偷偷地摘下,放到嘴里,片刻看到紫色的汁液顺着嘴角流下。你看着我皱成云朵的眉,笑声百步穿杨,多年以后,回忆那份苦涩时,仍感觉,你的笑声卑劣得无法原谅。此时,我看着它们,任凭它们肆意揣测我的想法,不管怎样,我知道,它们不会清楚,我在恨你,恨你不在身边。
往事随风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大学沉静的书室里,仿佛还有你白咖啡冲淡的味道,我开始在闲散读书的时候想起你,开始在看到与阳光有关的东西面前想起你,开始在熄灯入睡前想起你,原谅我不敢带你如梦,我害怕自己突然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
之后的很多画面都似曾相识,仔细回想时,才发现,原来你真切得陪我走过了童年,走过了少年,走过了不可能忘怀的一切一切。我们当初自信地许诺,不管如何,我们都要坚强,风雨再大,也要挺直骄傲的躯干,等待随时向阳。
离开那段时光很久以后,我曾一个人磕磕碰碰地去看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闯荡陌生的城市,一个人尝试爬上高山的云梯,一个人坐在电影院里抹着眼泪,一个人收揽晒过太阳的被子,一个人等雨,一个人等晴天,一个人深入夜色……很多事情都做到了,你相信吗,真的做到了,但唯有忘记你,我太势单力薄。
相册里的你,还在一如既往地笑着。大朵大朵的明媚暖色,从窗帘的缝隙里探脸进来。我拿起相册,看你照片空白处的蔚蓝色,那是天空,是海洋,是我们搅拌在一起无法澄清的阳光,那样暖暖的你,这样温暖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