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啊!痛,好痛!”细密的汗珠从女人的额头流向颈部,最后在锁骨,汇成一弯小流,映着屋内的烛光,忽闪忽闪。
“夫人,再坚持一下,头已经出来了。”整整一夜,女人的恸哭和哀叫在耳畔反复,稳婆心急如焚。
帘子外的男人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不时重重地喘出粗气。
“生了生了,是个千金!”稳婆惊喜的声音从帘内传出,语气中掺杂着些许如释重负。
“生了!”男人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屋内,颤抖着双手,从稳婆手上接过孩子。
床单上的血污那样刺目,男人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的夫人,夫人的头发有些卷曲地贴在脸上,她的呼吸还未平稳。
男人有些心疼。
“手!手!”正在用干布为女人擦拭下体的稳婆高声尖叫,“还有一个,还,还有一个!”
稳婆分明看见,这个自己爬出来的婴孩,嘴角扬起一丝邪魅的微笑。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
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1-
“姐姐,我们快走吧!出来这么久,爹娘该着急了。”
“那,我们把它也一起带回去吧!”少女轻柔地抚着怀中的活物,“天气这么冷,它又受伤了,会冻坏的。”
“把它带回去干什么?你忘记娘怎么说的了?”开口的少女个子稍矮,话语间却有股小大人的气息。
“可是……”被唤“姐姐”的少女眼巴巴的看着矮个子少女,“小叶。”
“好吧!好吧!”小叶一脸不耐烦,“真拿你没办法。快走吧!”
-2-
“你们怎么带回来这么个东西?快丢出去!”女人声音颤抖。
“呜,娘,不要,留下它吧!”姐姐不由得抱紧了活物,“外面都结冰了。”
“真没用,要知道娘可是只认死理儿,软硬不吃。”小叶攥紧了拳头,“娘,是我央求姐姐把小毛带回来的。都是我的错!”
小叶巴掌大的小脸高高扬起,盯着女人,目光灼灼。
“小叶”姐姐偷偷看看眉眼含气的娘,悄悄伸出手指,拽了拽妹妹的衣角。
小叶嘴角扬起一丝若有如无的笑,表示回应。
“小叶!你!”女人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儿,又看看旁边另外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别让它进我屋子。”
-3-
我叫云叶。
我的姐姐,叫云花。
我和云花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爹和娘也时常分不清楚。
但是我知道,我们不一样。
云花是稳婆从娘肚子里抱出来的,我,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云花是姐姐,却总是傻乎乎,我是妹妹,爹娘总说我狡猾。
云花喜欢在阳光明媚的时候,拉着我在林间穿梭。
她说,空气的味道真好闻,她说,那山涧的泉水澄澈又好喝。
她说,云叶,我是姐姐,可是却要你来维护我。
“云叶,我想守护你。”云花呢喃着,握紧了我的手。
我不喜欢阳光,不喜欢林间的空气,不喜欢山涧的泉水。
我喜欢在电闪雷鸣的时候紧紧地抱住瑟瑟发抖的云花。
我喜欢在大雾弥漫的林间握紧云花的手,一起慢慢地走。
我喜欢动物因为胆怯而抖动,伤口渍出的殷红,以及它们被抛弃是流露出的绝望的眼神。
可是那天,我还是硬着头皮对娘说,“娘,是我央求姐姐把小毛带回来的。都是我的错!”
我与云花不同,可是,我爱她。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树与树的距离
而是
同根生长的树枝
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1-
“云花,把这包绿豆糕带上,你和云叶路上吃。”娘泪眼波娑,叮嘱着云花。
心下有所不忍,我拍拍娘的肩膀,“娘,放心吧!”拉着没有言语的云花,踏出了离家的步伐。
门外,公公尖利的嗓音响起:“请二位小姐上轿。”
枣红马拉着轿子,没有节拍地摇摇晃晃。云花的眼泪滴滴垂落,小小的身体不停地发抖。
我咬紧嘴唇,用力给云花一个拥抱。
从今以后,云叶,守护云花。
-2-
终是进宫了。
云花和我被安置在柔夷宫。柔夷,柔夷,温温柔柔,像极了云花温暖的笑。
柔夷宫有难得的安静,或者说,是偏远。我和云花没有显赫的家世,这是离皇上寝宫最远的所在,这是和冷宫距离最近的所在。
“皇上,皇上!你来看臣妾了!”隔壁女人尖利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我扒着砖缝,看见她抹的煞白的脸还有殷红的唇,像极了那年云花紧紧抱着的小毛,流露出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小毛被我们带回家,不吃不喝,没过多久就死了,因为它的伤口,淬上了兽夹子的毒。
小毛是只白狐,我早已忘了它身上的温度。只记得它凌乱的毛发和眼里噙满的泪。
云花伤心了许久。
我没有哭,因为云花是善良的,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