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出生的地方,有一片湖泊叫生湖,湖底躺着一些弯月型的石头,颜色各异。这些石头就是我们。我不知道自己在湖底睡了多久,也记不起从哪一天开始,我恢复了意识。我感受到水波流动,感受到风吹过湖面,感受到鱼儿从我上方游过。慢慢地,我睁开双眼,四肢渐渐舒展开来。我来到岸上,身上没有带出一滴水分,天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升起,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个。我望着水底其他的石头,不知道多久才能等到第二个同类醒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休眠了。在我小的时候,族长婆婆告诉我,我们灵石一族,拥有永远沉睡的异能,如果感到无法承受的痛苦或悲伤,身体就会缩成一团,变成出生时的石头模样,拾者会将这块石头投入生湖,可能某天会重生,也可能永远沉睡下去。我抬起头,问族长婆婆,“您沉睡过吗?”婆婆点点头。在我一百岁那天,拾者白午在婆婆平时睡觉的席子上发现了一颗白色的月石,他将月石收入怀中,平静地告诉我们婆婆去世了。“不会的,”我争辩道,“婆婆会在生湖中重生的。”白午摘下帽子,他不经常这么做,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被一件宽大的黑袍包裹着,独来独往。他的眼睛像午后的阳光那样炽烈,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生湖投石,我点点头。
只有拾者能够通往生湖,旁人自出生起离开湖底便再找不到回去的路。我跟在拾者的身后,穿过丛林,路途之平坦让我心生奇怪。我们到了,拾者从怀中取出月石向湖中掷去,咚,婆婆的月石划破水面,沉到了水底。我感到一丝欣喜,婆婆太老了,她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没准醒来的时候会变得和我一样大,那我就能和她一起玩耍了。
“白晨”,白午叫我,“你多大了?”
“一百岁。”
“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五百岁?”自我有记忆以来,白午就在族里担任拾者一职。
“我已经八百岁了”他笑了。
“不可能,婆婆那么老了才八百多岁,你,怎么会!”
“这是我们拾者的命运,我第一次来这里投石的时候,也跟你一般大。”
“我不明白”我的心怦怦跳,仿佛预感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白午脱下袍子,我看到他年轻的面庞迅速变得衰老,润泽的皮肤在拼命流失水分,皱纹沿着脉络爬上他的双手,他的目光不再炽烈,像燃烧到最后的火星。“这是白石的宿命,你必须接受。”苍老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
说完,白午的身体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没有月石留下。我抱着黑袍在生湖边坐了一夜,湖底的月石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耀,在五彩斑斓的光芒中,只有一块白石静静地躺着,等待醒来。
那个夜里,我继承了拾者所有的记忆。白午,原名青午,之所以没有留下月石,因为那一代的拾者本不该是他,而是婆婆。他没有重生的机会,是上代拾者的惩罚。
我喜欢的人叫红晚,我们曾在清晨的草地上相互依偎,在晚霞漫天的时候热烈亲吻。接替了拾者的职位之后我便有意躲开她,拾者只对月石负责。红晚五百岁的时候,被野兽咬穿了脖子,陷入休眠。我将红晚的月石轻轻的放到湖中,然后纵身一跃,化为白石落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