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觉得一个人的一生有两段纯粹的时光,一段是年少之时的不谙世事,另一段是暮年之时的放下世俗。纯粹的另一面是驳杂,就是中间这段滚烫的万丈红尘,每个人都会在红尘摸爬打滚,经历命运所安排的苦与难。只有一个人熬过了所有的苦与难,才能收获暮年的纯粹。
从两年前开始,我从最开始的壮志凌云欲与天公试比高,到现在的猥琐发育。我开始明白一个人扛下所有是每个人的成年礼。
我记得小舅还在年少的时候也如我一般,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心想做大生意大事业。我读学前班时,他借钱在小镇上开电影院,开商店,想以此快人一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最后终究一事无成欠下大笔债务,还落下一身骂名,不得不逃像广东深圳打工求生。这一去就足足有十几年之久,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我是小舅带大的,对他有着与其他亲人不一样的感情。
终于在我即将高考之际他回来了,还是那个熟悉的人,还是那样的一无所有。回到家不仅靠外婆接济过日子,还因为喜欢赌,因此便接下了亲人们和街坊邻居流言蜚语的中伤。因为还不起债务,就连上街都被人指指点点。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曾无数次幻想着在将来帮助他的情景,因为我只能如此,毕竟那时我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孩子。
每次回家,我都向妈妈打探小舅的消息。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每次在结尾的时候,附带着不要学你舅舅,要努力学习之类的话。当时我还不明白,妈妈为何如此那么看待自己的亲弟弟。直到现在我才懂,因为在成年人的生活里,有种东西叫现实。是它,教会人们把利益放在亲情之前,所谓的亲情也抵不过生活的苦难。当然,也没有谁做了什么对不起小舅的事,只是不自觉的取消了本应该给他的自重感而已。我知道那是小舅最难熬的时光,一无所有还烂赌博,总想着通过赌咸鱼翻身让所有人都不能轻视于他。小舅不是嗜赌成性,而是被生活压得万念俱灰,把希望寄托在“赌”这个高风险的事情上,不至于生无可恋。
后来小舅结婚了,我记得那是我见过最温馨的家庭式婚礼。来得都是真心相待,相互扶持的亲人,那一天只有祝福只有温馨,没人说过一句小舅的不是。按照家里的习俗,这样的喜事需要通知所有的亲戚朋友过来喝一杯喜酒,是习俗里一等一的大事。奈何小舅声名狼藉,也没钱买酒菜招待亲朋好友,没有发出邀请。只有不请自来的人,为这对喜结良缘的新人尽己所能贡献一些绵薄之力。母亲和外婆都是泪点低的人,不能自己的泣不成声。那时候我很是不明白为什么整个婚礼下来泪水和欢乐,竟然可以如何的和谐,毫无违和感。
再后来,小表妹出生了,舅娘无怨无悔的照顾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默默的承受一切,温柔的她,终日与泪作伴。而小舅则再次借钱东拼西凑下买了一架二手的面包车开始了他一个人劳命奔波的行程。不同的是,再没有人听到关于他与赌的消息。只是偶尔看到他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满载货物去县城贩卖。风里来雨里去,那几年里小舅消失在人们视野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渐渐销声匿迹了。
到如今,他已经翻身,生意做到没有人可以忽视。开上乡里第一架奔驰,得到身边所有人赞许,逢年过节,来拜访的车子都排起了长龙。难得的是小舅还是那个宅心仁厚的样子,只是多了一份藏之不住的沧桑和商人的气息。所有人都来祝贺和分享他的成功,所有人都羡慕他夺目的光彩,几乎所有人都忘了他当初狼狈不堪的模样。
我无法想象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与难,无法感知他那段时光一个人独自走过的内心的黑暗。如今我也来到成年人的世界,同处一片汪洋,我才更加深切的明白这一切有多么的不容易。说到底,各人的心,各人的肉,长在各人自己的身上,刀不落在你身上,就不知道有多痛。
终有一天,我也会一个人抗下所有,独自面对着个兵荒马乱的世界。只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扛下来,拿出如小舅一般的成绩单。在自己的道路上,遇见坚强的自己。这个难眠的夜里,写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工作不顺心,感情不如意,压力无处倾泻,痛苦不敢诉说,觉得生活一片黑暗,看不到希望。都是必然的,只有一个人默默抗下所有才是真的。不必宣扬自己的痛苦,世上没有感同身受。大多数时候,我们那些痛彻心扉的伤,或许在别人眼里不过是随手拂过的尘。人生海海,万般皆苦,唯有自渡。人活在世上,哪一个不伤痕累累,但谁有不是一边崩溃,一边咬着牙挺了过来。
马丁曾说:每一个强大的人,都曾咬着牙度过一段没人帮忙、没人支持、没人嘘寒问暖的日子。过不去,求绕了,这就是你的无底洞,但过去了,这就是你成人礼。
如果有一天,我们一个人抗下了所有,我们该庆幸,因为那是黎明前的黑暗,曙光已经在不远的将来等待着我们胜利的会师。成长归根结底是一个人的事,谁也帮不了,越是难熬的时候,越要自我支撑,因为能将你从深渊里拉上来的,必须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