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春山春水流,春山春水放春牛,春花开在春园里,春鸟落在春枝头。
我小时候,连续好几年的春节,都会站在奶奶家的堂屋内,仰着头念这句春联,从最初的认不全到最后的烂熟于心。这几句春联贴在堂屋进门内左侧墙上,五公分左右的一条顺下来写的这几句,并不是门框左右的春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奶奶家的独创,我在别人家里还没看到以这种方式贴这么一条。
最主要的,春联是大伯写的,能写“水笔字”使得大伯人气很旺,那个年月,村子里识字的都不多,何况还能写字,虽然后来我发现,大伯也仅仅是能写,实在谈不上写得好!
奶奶无论做什么事,对仪式感要求都很高。春节将至,无论年景如何,奶奶都会打发叔叔早早去供销社买下大红纸和五色纸,大红纸专写门对儿,五色纸写标语,贴在墙垛中间的。
奶奶并不认得门对和标语纸上写的啥,可贴对联的时候,奶奶准备年饭和祭祀用品忙的不可开交,手里常常拎着水瓢或勺子也要去院里指挥一下…
“那红的和粉的多靠色(shai),粘一块多难看…横批上的挂钱儿怎么粘外边,不压在底下呢……”
叔叔和姑姑们不敢怠慢,但因为改动有难度,也常常挨了骂了事。零下二三十度的东北,浆糊刷上去要跑步到粘贴的地方,不然途中冻了,直挺挺一条,用手一点点捂都来不及,对付粘上去,黄泥墙也不买账,往往年饭刚吃过,对联或标语纸已经掉下去,年夜饭还没吃,当然需要补救对联,于是又去粘……
这种状况让劳动人民产生了智慧,往往在炉火上搅好浆糊,立马就去粘贴,浆糊的温度增加了跑步的距离,也增强了粘贴效果!
因了大伯会写水笔字,春节的前几天,奶奶家来求着写春联的人络绎不绝。
村里一般都是各户男主人抄着棉袄袖筒,腋下夹着供销社买来的相同红纸,纷至沓来。因为书写要有时间,大家坐在炕沿上拉家常,奶奶热情的给大家散发旱烟卷……
大伯坐在没有油漆的桌子后,骄傲的提笔写下…
“爆竹声声辞旧岁,梅花点点迎新春”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这似乎是我童年时期在村里读过遍数最多的文字,那时春联好质朴,只是对岁月祥和和平安健康的祈求,而现在见的多是“财源广进,日进斗金”了。
出门大吉、四季平安太过平常,乡下需要祈愿的还有:六畜兴旺、肥猪满圈、金鸡满架、井泉大吉……
大伯的书写往往持续好几天,而我内向的三叔也没闲着,他的工作较复杂些,刻“挂钱儿”。
年年用牛皮纸留几张挂钱儿样品,以备来年之需。用写标语的相同的五色纸,裁剪成20㎝宽30㎝高左右的大小,四角固定在木板上,用小铁棍儿磨成的大小刻刀轮番上场,但见三叔用小锤子轻轻敲打刻刀,各色形状各异的纸屑被挖出来,轻轻一吹,色彩流动……三叔让我们把碎纸屑收集起来,在日后找了三条玻璃,用沥青粘成一个三角桶,纸屑放进去,轮流让我们小孩子看,说是“万花筒”……
挂钱刻完一打,拿起来一抖落,完成了20多张,然后再刻下一个图案……
写水笔字的大伯让村人高看一眼,刻挂钱儿的三叔也颇得众人喜欢。三叔找一截六七公分大的圆木头,磨平之后刻上了(拾元),做什么呢?因为过年家里要去祭祖烧纸钱,当时的黄草纸都是大张的,奶奶仔细吩咐某个叔叔裁成50公分左右见方,每张纸上都挨排印上“拾元”,红彤彤的很是壮观,然后每张纸在向内折成三折,奶奶做这事及认真的,并且把印刷叫做“打纸”,不是谁觉得好玩都能干这活的,需要大伯家的哥哥来做,他是长孙,找你他可以接替大伯或叔叔干这活儿,我就被叫做“丫头蛋子”了……
如今想起来,坐在奶奶的炕沿上,双脚还够不着地面,摇晃着双脚磕磕巴巴读“春山春草放春牛……”奶奶眯着眼坐在炕头,手里忙着卷旱烟为了招待串门的人,笑着说“认字了,认字好,可别当我这样的睁眼瞎……”到后来,我们抻着脖子大声显摆,不回头就把那一串文字背诵给奶奶听,奶奶从里面的衣兜摸索着掏出几张钞票,每个孙女给两元压岁钱,孙子给四元……那个我不看一眼就背诵下来的春联,贴在糊墙的报纸上,报纸上的文字我已经读的差不多通顺了,我的童年也就结束了!
日子虽然贫乏,可奶奶带领我们各小家和没成家的叔叔姑姑们准备过年的岁月,真的好温暖啊!贴上春联,配上挂钱儿,一大家子的过年热情就爆发了,年味儿也就在那句“爆竹声中一岁除”中升华了,年味儿也就随着飘舞的挂钱儿飞扬了,我们也就一个一个闻着年味儿长大了,只可惜,长大后,一路找寻,那种味道改换了方式,丰富却不浓烈了……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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