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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七期写作活动。
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可是,有些人却总忘了,兔子急了也咬人的古训。
我不敢说我是那种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但我绝对是维维厂中最忠厚老实的捞仔。无论是来自哪方面的压力和侮辱,脑顶不住背来顶,我都默默地承受着。假如不是老板的小舅子阿强进厂当主管,为了一日三餐和家庭的温饱,我想我是不会离开维维厂的,至今还在维维厂拼命工作着。
阿强说是老板的小舅子,那是看得起他。他姐姐艳姬只不过是老板众多的女朋友中一个比较得宠的女朋友罢了。老板在岛上有一个原配夫人,只因肚子不争气,生不出继承王位的太子,才让他姐艳姬有了可乘之机,最后母凭子贵,有了对抗原配的资本,拴住了老板那颗放荡不羁的心。
阿强呢,仗着姐姐和老板的那层关系,在厂里真不是个东西。别的不说,那双色迷迷的眼睛让人恨不得把它抠出来喂狗。可惜,他是主管,工友们为了可怜的饭碗,除了在心中诅咒他家十八辈子祖宗外,表面上只能对他唯唯诺诺。
当时,我和妻子还有小姨妹都在维维厂上班,没想到这个王八蛋打上了小姨妹的主意。一天下班后,阿强把我拉到一边,不怀好意地对我说:“窝囊废,你的好运来了。我看上了你小姨妹,你把她介绍给我做女朋友,我升你为班长。怎么样,快感谢哥吧!”
“你不是有老婆了吗,怎么还找女朋友?”我对窝囊废这三字没什么感觉,被人说得多了,好像这本来就是我的名字一样。但欺负到小姨妹身上,我就是再窝囊也不可能做缩头乌龟。
“有老婆怎么了?我又是要和她结婚。”阿强恬不知耻地说,“我看上她是你们家的福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抓住他的衣领想给他点颜色瞧瞧。阿强看着我怒火冲天的脸,戏谑地说:“怎么,难道你还敢揍我?信不信我叫我姐夫把你送到治安队,让你去樟木头摘茶叶。”
“你,你不是人,不得好死。”樟木头摘茶叶那碗饭真不是人吃的,在他挑衅的目光下,我无力地松开了手,人一阵晕眩,差点摔倒在地上。
“记牢一点,尽快把你小姨妹给我送过来,不然有你的好看。”阿强看着我哭笑不得的样子很搞笑,给了我一个虎狼似的背影。
我自然不可能就范,也不敢把这事告诉妻子和小姨妹,害怕她们受不了委屈惹出麻烦来。于是,我一边使用拖字诀和阿强周旋,一边小心翼翼地工作着,尽量不让他抓住我的把柄。
一个肮脏的人一旦起了肮脏的心,不达目的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小姨妹年底准备结婚,早早地向厂里提交了请假申请,但一直都没有批下来。小姨妹眼看婚期越来越近,老公都来催了三四次,只得去找厂里的人事文员打听情况。人事文员告诉她,不是厂里不批,是车间主管阿强不准批,你要是真的急的话,只能直接去找阿强,问他是怎么回事。
阿强是什么德性,是工厂里除了老板和他姐艳姬不知道外,其余的人都知道。同是女人,人事文员望着小姨妹离开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怜悯和同情而又无可奈何。
此时,阿强正在和他的那帮小弟吹牛皮,见羊入虎口的小姨妹来找他,口水都流了三尺长,立即挥挥手把那些狐朋狗友赶走,殷勤地伸手拖了一把椅子,涎着脸笑着对小姨妹说:“美女来了,快坐快坐。”
“强主管,坐就不用了。我就想问问,什么时候能批我的请假条?”小姨妹知道阿强是属曹操的,发了怒还好说,大不了被他满嘴喷粪挥霍一顿。但他对你笑你就要小心,不知道他后面会憋着什么阴招呢!
“请假的事好说。宝贝先坐,我们坐下来慢慢谈谈。”
“还是不用了。强主管,有事你就直说吧,”小姨妹见他的话中有话,有意地往门口退了几步。
“这,怎么说呢?”流氓也不会主动说自己是流氓,该要的遮羞布有时还是要的。于是,阿强试探着问小姨妹,“你姐夫没和你说我们的事?”
“我们的事?我们之间能有什么事?”小姨隐隐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又下意识地往门口退了几步。
“他没说让你做我女朋友的事?”阿强心中应该开始诅咒我了,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做你女朋友?你发疯了吧!”名节面前,别看小姨妹是个弱女子,气势上并不比狗仗人势的王八蛋差。
“你不做我女朋友就想让我批假,我让我姐夫立即开除你,到时一分钱也别想拿到。”阿强终于露出了他那带血的獠牙,凶神恶煞般扑向小姨妹。
“你敢?你这不得好死的流氓!”好在小姨妹早有防备,见状人一闪门一关,跑了出来,连班都不上了,直接跑出厂门,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妹夫。
“他欺我老婆?看我不搞死你!”小妹夫气得牙痒痒的,当晚叫了几个好朋友在阿强吃烧烤回来的路上把他“请”到一座废弃的猪棚内,替他爹妈好好给他上了一课。告诫他明天一上班立即批小姨妹的假,不,辞工书。不然的话,以后最好别出厂,否则见一次揍一次。只要你抗揍,不批也行,哥们儿和你玩到底。
流氓怕什么?怕比他头还硬的拳头。拳头硬他的骨头就软,点头比鸡叼米还要欢快。当第二天早上小姨妹把辞工书甩到他脸上时,他比见到他娘都还要孝顺。
流氓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是欺软怕硬。阿强在小妹夫面前丢了面子,当然要在我面前找回来。当小姨妹两口子回家后,我和老婆就成了他砧板上的肉。
一个车间管理要找流水线上员工的问题可以说是顺手拈来。我因为一直提防着他,苍蝇也叮不了没缝你蛋,老婆大大咧咧的性格终于让他有机可乘。那天上班,老婆终于因为左脚先进厂被阿强找到了开除的理由。
人在屋檐下,不矮也低头,开除就开除吧,可恨的是他要扣所有的工资。说完还得意地斜视着我,似乎在说,怎么样,我早就说了,要玩死你们这些捞仔,和踩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我忍啊忍啊,此时,我知道不能冲动,这一切都是阿强为激怒我而设计的,我随便有个小举动,最少都要去樟木头摘三个月的茶叶。我眼睁睁地看着老婆被人赶出工厂,接着又无可奈何地看着宿管把老婆的衣物被絮扔在宿舍前面的垃圾桶内。
我忍,我忍还不行吗?但我平静的表面下蕴藏着巨大的漩涡,你不让我好活,我绝对不会让你好死。山里的汉子可以卑微,但绝对不会让人骑在身下。
我平静地买好车票,偷偷地把老婆送上回家的班车,没事人一样地上班下班,只是比以前更加沉默了,以前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现在可以说是把我送上蒸笼我也不会叫一声热。
一个礼拜后,阿强见我一直平淡如水,觉得我屈服了,放松了对我的警戒。我赌的也是他对小姨妹的不死心,因为只要让我屈服了,他迟早能从小姨妹身上找回他丢失的面子。
阿强变脸比小孩还要快,见我不和他急,自己终于找上门来了。托他那些狐朋狗友来做说客,说只要我听他的话,不仅可以重新让我老婆进厂,还可以把扣的工资还给我们。
行,你要演戏是吗?行,老子陪你演。为了吊起他的邪心,我对来人不置可否,每天上班下班,比老婆离厂前还要认真。
阿强也搞不清楚我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终于心痒痒地找到了我。为了装得更像,我给了他十几个闭门羹,但也没有直接拒绝他,让他的心越来越痒,到了最后,小姨妹怎么样都无所谓,征服我成了他最大的梦想。
钓鱼的丝不能绷得太紧,我觉得应该我收网了。
厂里星期天一般是不放假的,这个星期天与往常不一样,出粮,而且过了今天,工业区里的工厂也会陆陆续续放假。老板还是有点人情味的,特意放假一天,让大家可以去市场买些东西,作为回家时给亲人们的礼物。
厂里没什么人,阿强的那些狐朋狗也都上街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付他们一伙人我没胜算,对付那小子,以我身强力壮的体魄,要玩他和老鹰玩小鸡没什么区别。
于是,我在车间顺手拿了一个一公斤左右的齿轮,放在棉衣口袋内去了写字楼。写字楼内没人,看样子那小子应该也是上街了。行,你不在我就去找老板,没有老板的撑腰,阿强再牛在厂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老板宿舍可不是我们这些底层员工想进就能进的。但今天不同,我是去拼命的,铁门外的那把小挂锁还不就是一个齿轮的事。奇怪,门是开的,感觉有点不正常,进还是不进,我犹豫了。难道是他们知道我要闹事,特意做好圈套等着我去自投罗网。
感觉又不怎么像,里内有女人高声怒骂的声音。仔细听来,又不是阿强他姐在说话。这样进去最好,人少我可以快意恩仇,人多就做一个看热闹的闲人,就算有人看到我后不爽,最后只能给我定一个擅闯老板住所的罪,开除了事。
里面的西洋镜特别的热闹。平时给我们画大饼的老板颓唐地坐在沙发上,脑袋低得似一只遇到危险的鸵鸟。一个中年妇女唾液四射地在他头顶下起一阵小雨,虽然我听不懂她说的话,但我绝对相信她在问候着老板家的十八祖宗。他那个平时耀武扬的女朋友艳姬,脸上的血指印纵横交差,和大花猫没什么分别,抱着儿子似霜打的茄子,眼泪汪汪地蹲在墙角边。
爽啊,这场面真是太震撼了。可惜我没照相机,不然,这镜头绝对可以上维维厂的头版头条。
我强忍住笑,但实在是忍不住,哈哈的笑声惊动了屋里训话的女人。中年妇女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厉声向我问起话来。
她的高山族口音我真听不懂,但阿强两个字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急忙分辩道:“不是,我不是阿强。”
“你不是阿强?”中年妇女见我听不懂她说话,忙用蹩脚的国语问道。
“是的,我不是阿强。”在这时候我就是再笨,我也知道女人来找阿强他姐麻烦的,既然有人替我出气,只要火上浇油就行,又何必去自己动手呢?于是,我恶狠狠地说道,“我是来举报阿强那个禽兽的。”
“你是来举报他的?”
“对。”老板在一旁对我使劲摇头。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在这个时候你老板算个锤子,只要能帮我出口气,大不了我明天就自离,出了厂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那你说说,阿强是个什么样的人?”中年妇女见我要举报阿强,正是想打瞌睡来了个送枕头的,急忙问我,“你仔仔细细说一遍,大胆说,一切有我做主。”
阿强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做的坏事真的太多,情急之下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阿杨,说话要实事求是,否则后果自负。”老板死死地盯住我,一旦阿强的罪名坐实,老板肯定脱不了关系,他不敢对中年妇女怎样,但威胁我还是可以的。
“我……”在老板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我更加说不出话来。
“别怕。有我在,这个老色鬼翻不了天。”中年妇女给我倒了杯水,让我慢慢说。
“要不,我用笔写吧。”我这个人一急说话就不利索,但只要坐下来,拿起笔,思路立即会清晰起来。
“好,没问题。”中年妇女给我拿来纸笔。要告阿强,不但得罪了他姐,连老板也是彻底得罪了。我也是豁出去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于是,我提起笔,把阿强在厂里怎样利用老板的权力,剥削工友,欺男霸女的事原原本本写了一遍。特别是关于我老婆和小姨妹的事,更是一点不落,写得要多详细有多详细。
中年妇女看后,脸色是一变再变,最后狠狠地把纸扔在老板身上,用方言叽叽喳喳地训示着老板。老板开始还反驳几句,惹得中年妇女暴跳如雷,用五爪金龙狠狠地在老板的脸上抓出一道道血印,并还威胁着什么,才让老板彻底闭了嘴。
敢对老板如此,不是老板他娘,就是老板娘。我在心中为中年妇女点了一万个赞。
最后,老板娘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艳姬立即滚出维维厂。到手的富贵谁愿意轻易放弃,艳姬可怜兮兮地望着老板,想让老板把她留下来。
此时的老板哪里还有说话的份,连头都不敢摇一下,木然的庙里的菩萨还菩萨。靠山是靠不住了,艳姬如一只抽去脊梁的哈巴狗,哪里还有平时嚣张,除了流泪还是流泪。
“滚啊,你听不懂人话吗?”老板娘见艳姬坐着不动,伸手就想去把她推出房门。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想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她虽然可恶,但我也不能落井下石。不过,这时不报仇还什么时候报仇。于是,我对老板娘提议道:“老板娘,要不,把阿强找回来,说他们姐弟俩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姐走了,假如阿强还留在厂里的话,不被工友们生吞活剥了才怪呢!更何况看老板娘的意思,肯定也会把阿强赶走的。
老板鼓起勇气又对老板娘说了一大通话,老板娘开始是怒火中烧,伸出五爪金龙又想去老板的脸上来个亲密接触,说到最后总算是点头答应了。她安排我去找阿强,我刚站起身,老板指了指里面卧室。原来,此时阿强正如狗子般躲在床底下。不知他是何时躲进去的,应该是老板娘突然到来,他想回避又无路可逃,只能去床底下看看有没有吃剩的骨头。
老板也是,他变脸比六月的云还快。既然艳姬走了,留下阿强也是个累赘,斩草除根,来过一锅端。或许还能得到老婆的谅解。
我走过去,把所有怒火都集中在脚尖,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阿强见自己被发现了,乖乖地爬出了床底。老板面不改色告诉他,他和他姐都被厂里开除了,要他们立即滚出工厂。
阿强还想争辩几句,但看到暴怒的老板娘和梨花带雨的姐姐,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拉着姐姐连行李都不敢去拿,如丧之犬般乖乖滚出房间。
“慢着。”老板伸出手,对艳姬说道,“把孩子留下来。”
“你?”听到老板说慢着,艳姬还以为是老板回心转意,听到是要她留下孩子,眼睛重新黯淡下来,本来还想说几句场面话,骂骂老板的始乱终弃。但看到老板面无表情,伸手去抢怀中的孩子,知道多说无益,只得生无可恋地把孩子放到老板手上。
孩子离开了母亲,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老板没有带过孩子,只得把孩子交给老板娘。老板娘同样没有育儿经验,望着哭哭啼啼的孩子同样是手足无措。我呢,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爹,多少有点抱孩子的经验,伸手接过孩子,左右摇动,轻轻地安抚着。还好,小孩很快就停止了哭泣。老板和老板娘都松了口气,对我说请我先帮忙照顾几天。
我有点受宠若惊,第一次听老板对我说请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不过,我毕竟是个大老爷们,带孩子不是强项,只答应在找到保姆前帮几天的忙。
全民打工时代找三脚的蛤蟆不容易,找带孩子的保姆还不是一抓一大把的。找到保姆后,我向老板娘提出辞工。老板娘见我做得好好的,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我想回家过年。”我说。其实,回家过年根本不用辞工,真正原因是老板娘的国语实在太差,和员工无法沟通,根本无法管理工厂,工厂的管理权迟早是要回到老板手里的。我破坏了他的好事,他不视我为眼中钉才怪呢!到时随便找点理由,都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不如趁现在因为帮他带几天孩子,和有老板娘在,至少不会对我明面上使坏。
“好吧,”老板娘也知道我的苦衷,答应了。通知财务为我结算了工资,并特意嘱咐补发了我老婆的工资。
我走了,带着遗憾和无奈离开了维维厂。能拿回老婆被扣的工资,也算是一个完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