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树之悲

写在最前面

「吾失之三矣：少而学，游诸侯，以后吾亲，失之一也；高尚吾志，间吾事君，失之二也；与友厚而小绝之，失之三矣。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得见者，亲也。吾请从此辞矣。」——《韩诗外传》

本来没想过要写出这样的文字来，但是最近看到一个故事甚有感触，便想着要跟大家分享一下。

我养了十三年的乌龟从不在我房间过夜，他喜欢潮湿黑暗的角落，但这个礼拜他一直呆在我的房间，我上床睡觉他便爬过来紧挨着床沿。某天夜里他来回走动像极人走路我还起身把他抱出去，清晨醒来见他又爬回来，我还开玩笑低头说你找我有事啊？今天晚上他安静的死去了，我难过是因为他一直在和我说，再见了。

看到这故事的时候是在奶奶去世十几天之后，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个故事我立马就想起了奶奶的去世，一想多了就开始难过起来。与乌龟的分别正如同着与人的分别，我们总是习惯于爱我们的人对我们的关怀，却总是将他们放在内心的角落而忽视了他们的存在，直到有一天他们奋不顾身的想靠近我们身旁，却是分别的时候。

时间回到四十多天前。

预料之中的结果终于还是到来，只是听到的时候内心却很是沉重。其实我没有那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长大，自己变得越是“铁石心肠”，能触动内心的事情越来越少，能让我痛哭流涕的几乎没有了。或许这就是成长吧，让你将自己打磨的面目全非、坚硬无比，以至于那些曾经能触动你内心的人和事，已在你内心留不下痕迹。可奶奶去世这件事却让我想到很多，回想起以前的很多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本知人心不似木，何意人别似花离。在离别的面前我们总是这么脆弱，更何况是生离死别！在之前得知奶奶患癌症的消息后我回家过一次，当时还安慰奶奶要积极治疗，心态要好。我跟她说不要有太多牵挂，你对我们这些孙子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奶奶只是对我一笑说她心态很好，一辈子很长，走到这里已没有什么念想。

听到消息的时候人还在北京，赶回家的时候却已只见灵堂前摆放的棺木。看到姑婶们哭的很伤心，心里不是滋味。平时很难见到面的亲戚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可惜奶奶再也见不到了。空留一张带着笑脸的黑白照片摆在灵堂。念祭文的时候大家都在灵堂，念到动容处，姑姑婶婶们都哭了起来，感觉空气中都飘着苦涩，让人鼻子发酸，眼圈发红，喉咙哽咽。祭文是爸爸亲自写的，里面有一句我听得很清晰，也听得很沉重，“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看见父亲哭了，很少见的哭那么伤心。我也没忍住哭了，可能我体会不到父亲那种感觉，毕竟他是作为儿子，而我是孙子辈，但是我哭正是因为奶奶生前对我们这些孩子都疼爱有加。

脑袋里面开始浮现很多童年的的画面。

想起小时候奶奶带我们睡觉的时候说我们晚上蹬被子，

想起奶奶把亲戚送她的东西分给我们吃，

想起在温暖的午后，我们一群孩子在门口的院子里玩的很开心，奶奶叫我们去她房间玩，陪她，

想起曾经跟奶奶一起步行四十里山路去另一个亲戚家，走的累了，奶奶鼓励我要坚持，

……

奶奶可能只是不善表达，但她对我们的爱体现在她平时对我们的言行举止中，没有精美的礼物，但是只要是她有零食，一定会先分给我们这些孩子，在外面我们受欺负了他一定会呵斥欺负我们的人。奶奶可能只是一个人太孤单，儿孙满堂却很少有能经常陪着她的，我们这些孩子小时候还是她的开心果，可是等我们渐渐长大，都慢慢的离开了她身边，能见到的时候越来越少。以至于，小时候她不嫌吵的叫我们一群孩子去她的房间玩。

每每想到这些，心中便有极大的悔恨。

恨自己没有在那些曾经平淡的日子里多陪陪奶奶，恨翻遍手机相册竟然只找到一张跟奶奶有关的照片，而且照片中奶奶还是背景不是主角。那些在我看来无所谓的时间却是她最后的日子，是她本该安享的晚年。可是我们给她更多的是担心与牵挂。

泪眼模糊，想起了在我还是六岁的时候爷爷离我们而去，可惜当时年幼没能体会那种感受，我甚至愚蠢到爷爷最后想见我们一面，我都不敢去，愚蠢到爷爷葬礼的时候我还在跟小伙伴疯闹。可是再后来的岁月里，每当回到老家，走过也也以前住过的房间门口时，我都会想起爷爷还在世时候的事，虽然多是作为孩子的淘气，或是听大人们讲我们销小时候多么调皮捣蛋，经常把爷爷的房间弄的一团糟，然后还不以为耻反以为乐。

当自己渐渐长大，渐渐懂得那是爷爷的感受。我时常会感到无比懊悔，，这种感觉与听到奶奶去世的感受是一样的。我后悔没能见到爷爷奶奶最后一面，后悔没有握住爷爷奶奶的手跟他们聊聊自己的生活，告诉他们自己已经长大，已经变得懂事不需要他们担心，后悔在那些被我随意挥霍的无数日子里没有认真与他们分享自己的乐趣，然而现在……

再想到自己的父母，想着小时候自己哭着看父母离开的背影，现在自己渐渐长大，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父母看着我们离开的背影那滋味又何曾好受。风树之悲，生离死别，莫要在能关爱到自己亲人的时候觉的满不在乎，习惯了父母对自己的关爱，却将他们放在自己内心的角落。悲伤生气时，拿他们当无声的树洞，开心幸福时却忘了与他们分享，直到有一天他们也无力在关爱你，等到他们奋不顾身的靠近你身旁却只是跟你道了声离别时候，便是你心碎的时候。

谨以此文献给天下深爱着自己孩子的父母，以及忙碌于生活的繁杂而忘了关爱自己父母的孩子们！

阴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江静潮初落，林昏瘴不开。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后记

by王烨

写于奶奶去世49日祭

2015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