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寒风瑟瑟。
秋,无声息的离去,一片叶,都不曾留下。
他仍穿着单衣,负手而立,在那悬崖边上。
我听到了衣衫飞扬的声音,听不到,他内心挣扎的叹息。 我望着他的背影,不敢向前一步。我怕他就这样把我丢下。
寒意向我袭来,毫无防备地,就像他曾经,那样固执地,不容分说地,闯进我心里。
罢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从一开始,我就该想到这结果。
(二)
“漠阳,如烟姐姐还在等你,我们回去吧!”
他还是那样站着,当我以为他不会再理我时,他转了身朝我走来。
“阿简,你可知当初我为何给你改名漠简?”
“漠,是你的姓。简,简…你希望我简单快乐,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让我留下对不对?你从一开始就打算丢下我了对不对?漠阳,我不走,你说过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敬他畏他爱他,怎么可以让他只身犯险。
眼泪再也忍不住。他朝我伸出手,“来,阿简,多大了还哭鼻子。”毫不客气的把我拉进他怀里,轻抚着我的头发。“阿简,我今天说的话,你要刻在脑子里,这关系到你的性命。”
我惊讶地抬头望他,却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东西。我伸手想去抚摸他的眼睛,却被他一手捉住。“阿简...”他有些无奈,“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我望着他,轻轻地笑了。 漠阳,我性命,本就是你的,只要在你身边,死我也不在乎。
可你不会知道。
“你可知道离魅?那是我祖父在世时的愿望。我刚出生就背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而我一直在抗拒,直到在五年前的那场内乱中遇见了你。离魅是一股隐暗的势力,游离于朝廷和商界之外,却也依附于朝廷成长。祖父之所以答应我冒着被皇室灭门的危险救下你,就是因为你是我答应他重聚离魅的唯一条件...”
对不起,连你,也成为了我交换的筹码。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要赶我走。柳家是皇室的心腹,若要延伸盘桓交错的隐暗势力,势必要与柳家结好。
他,是要娶柳如烟吗? 他,是要娶柳如烟的啊… 想到这里,我不禁推开他,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的说:“漠阳,你走吧!”
他愣了一下,便笑道,“好。阿简,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远,思绪万千。
当初不顾一切的救下我,今日又不顾一切的扔下我,你可知,我不稀罕这性命。
漠阳漠阳,阿简喜欢你,不想离开你。
(三)
柳府。柳如烟半倚回廊,道“漠阳,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漠阳冷漠的扫她一眼,“我回来,不是娶你。”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柳如烟冷笑了一下,“哼,那你休想动用柳家的势力。”
漠阳顿了顿,“你家的势力,我漠阳还真看不上。柳如烟,别再打阿简的主意,否则,我会让整个柳家为你陪葬。”
一股挫败感深入而来,柳如烟颓然失神。他漠阳从未说过要攀附柳家,他漠阳岂会屑于此。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
书房。
“柳伯伯,离魅已初具雏形,日后柳柳家有难,离魅定当全力以赴。这五年来,漠阳多谢您的照顾,今日特来辞行。”漠阳拱手三揖。
一揖,替祖父谢过柳家。祖父年轻时,也是离魅最辉煌的时刻,却一朝不慎,让朝廷捏了把柄,惨遭迫害,柳家救我祖父一命,该当还恩。
二揖,替离魅谢过柳家。我漠阳重聚离魅组织,虽未受柳家一分一毫,但柳家在朝廷与商界的处处维护,漠阳不得不谢。 三揖,为漠阳自己。虽与如烟自小相识,但漠阳从未逾越身份,待她如小妹看待,何况漠阳已有心上人,望柳伯伯莫强人所难。
柳父何尝不明白,漠阳这三揖,便与柳家彻底划清界限。 可如烟,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于心不忍呐!他日重逢,定是兵戈相见。他为阿简,我为如烟。
(四)
我不知该往何处去。
天下虽大,没有漠阳,也便没有我的家。
五年前,我十二岁,被途经的漠阳救下,而后一直跟在他身边。
五年来,他教我舞剑,教我作画,教我写字,教我他喜欢的一切。可我从未听他说过喜欢我。
而我,学着他喜欢的东西,理所当然地,也要喜欢着他。 漠阳,便是我的天下。却一夕之间崩塌。
我至少,该看着他达成所愿。
柳府的门卫却告诉我,漠阳已经离开。我正忖度着,刚要欣喜,便被人一记手击后颈。
倒下前,我只记得,漠阳没有丢下我,他没有。
我终于明白,离魅不需要外人插足,漠阳迟早会对柳家动手。
逼我离开,则是为护我周全。一般胁迫,一半不舍。
漠阳,阿简真笨。
漠阳,别来救我。
(五)
我不知这三日发生了什么,我醒来时,整个柳府笼罩在鲜红中,扎的我眼睛生疼。
他们都说,今晚小姐大婚,与漠阳公子。
他们都说,漠公子人间有情郎,世间无双。
可我不信。
我分明看到了柳父的阴沉,柳如烟的尖讽,以及漠阳看到我时,心疼,惊喜,安定的眼神。
于人多眼杂的婚礼当晚动手,再合适不过。
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击必中。
当然,若是没有我。
我从不知道柳如烟对漠阳情深至何处,更不知道漠阳对我情重至何处。
也许,五年前战乱中的那一眼我便该明白。
是我太愚钝,以至于错失至今,以至于柳如烟红着双眼扑向我时,竟来不及作一点反应。 是血肉撕裂的声音,溅了我一脸的血。我迷糊中听到漠阳的声音。“如烟,你不会不知,我对你从无感情。若你有恨,我挨你这一刀便是。可你满身戾气,伤害阿简,我便留不得你。”
漠阳抱着我离开。
我想伸手帮他止血,却浑身无力。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漠阳愤怒的样子,也是唯一一次。
(六)
数日后,我身中之毒全解。
漠阳问我,想不想看世间山川,大漠孤烟。
我说,想。
他对那日之事只字不提。
我亦不敢多问。
只是,后来。他带我天高路远之时,我听说,那晚,柳府血流成河,柳父遍访名医,依然痛失爱女。
我再没有听说过离魅。
昔日,他为救我,许下重聚离魅之约。
今日,他为护我,散了多年经营心血。
爱不深,则不堕轮回。
如他不说,我便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