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伯母因年事已高,久病医治无效,于2018年9月16日古八月初七日辞世,享年88岁。当天正好是周日,我本买了一点东西,想趁周末回去看望她老人家的,哪知早上8点多钟到家,听母亲说,五伯母已于当天凌晨去世了。我的心顿时一紧,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五伯母的凄苦身世及她一生的美好品质我在悼词中已经讲到,不再赘述。在此,我只是搜寻在我记忆中对她的记忆,来表达对她老人家的怀念。
在我还小的时候,家里很穷,连穿衣吃饭都是很大的问题。平时穿的衣服总是缝了再补,补了再缝,一穿再穿,实在无法补了才丢弃。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几乎都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就连出门做客穿的衣服都没有。
有一年,好像是我舅爷爷七十岁生日。作为外甥,我父亲肯定是要去祝贺的,不管有钱没钱,礼轻礼重。可是,那天父亲正好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前往,没办法,只得要我母亲去。
母亲去倒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母亲没有一件穿得出去的像样的衣服。如果穿了平时穿的衣服去,自己难为情不说,更重要的是丢了舅爷爷一家的面子,别人会说舅爷爷的外甥如此如此的。正当母亲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突然想起,五伯母有一件花衣服,在当时还算是比较时尚的奢侈品。母亲没法,只得向五伯母开口求助,借她的衣服穿一天。当母亲到五伯母家说明来意后,五伯母二话没说,就把那件衣服借给了母亲。
我那时大约六七岁年纪,对那件衣服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件蓝底白花的衬衫,圆领,长袖,干干净净的。母亲借回来之后,舍不得即穿,硬是等到临出发之前才穿。母亲穿上那件衣服,自然也俊俏了很多。
母亲做客回来后,立即脱下五伯母的那件衣服,虽然只穿了一天,但还是很认真地把它洗得干干净净,第二天,衣服一干就送还了五伯母,还给五伯母送去了从舅爷爷那里带回的两个橙子,以示感谢。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家生活很苦,平时难得吃上一顿肉,除非过年杀过年猪,才可以饱吃一顿。
有一年,我家的过年猪喂得迟,又没有粮食喂养。在人都吃不饱饭的年代,哪有什么粮食喂猪?所以,到临近过年时,我家的过年猪还是那样小,那样瘦。母亲怕过年猪杀早了,一来猪没长大,没有多少肉菜,二来早早地把肉吃完了,第二年一整年怎么办,吃什么?特别是做春工的时候,大人们工那么重,不吃几块大肥肉来增加油荤,补充能量,是不行的。所以,母亲迟迟不让杀猪,而且,那段时间把猪食煮得更精细,还加了料。
邻居们陆陆续续杀过年猪了,听到此起彼伏杀过年猪的嚎叫声,我们几个小孩心痒痒的,闻到别人家吃肉的香味,口水直往喉咙里咽。但又只能躲在家里,不敢出去,更不敢去串门,生怕别人说我们嘴馋。
一天,五伯母家杀过年猪了,那天猪叫得早,我是在床上听到的。当时五伯母的家距离我家只有十丈地,我看见几个人在忙碌,烫猪、拔毛、开膛、砍肉,还有一些人在旁边看热闹。我在家里,没有出去看热闹,因为母亲时常教育我们,别人家在弄什么吃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去看的,一来碍别人的事,二来让人觉得你馋,别人吃起来也不自在。
记得有一次,一个邻居家把炖烂的狗肉放在砧板上切成小块,那香气特别诱人,直把人馋虫都引出来了。我们几个小孩便在旁边看,看得真的特别痴,一直守着,看主人家把整脚的狗肉从锅里捞出来,再放到砧板上撕开、切细。那香气,那一撕就烂的狗肉,那是何等的美味!主人家在切的时候,还不时地把一大块狗肉塞进嘴里,直馋得我们几个小孩口水在喉咙里咽得咕咕响,眼睛直挺挺的盯着。主人家也许觉得不好意思,给了我们几个小孩一人一小块,并且要我们回去,我们几个小孩才离开了。回来后,我跟母亲说了,那狗肉是如何的好吃,哪知得来母亲一顿饱饱的叱骂。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在别人家弄好吃的时候去看热闹了。
吃早饭的时候,看着桌上的青菜、萝卜,真的一点胃口也没有。我便问母亲,我们家什么时候杀年猪。母亲说,不要只想着吃好的,我们家年猪小,早早杀了吃完了,明年吃什么?我便闷闷地没精打采地吃着饭。
突然,听到五伯母在喊我母亲的名字,而且已经到了我家里。只见五伯母手里端着一大碗猪肉,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五伯母说:“你们家还没杀猪,舀一点来给孩子吃。”还没等我母亲说话,就麻利地从我们家碗柜里拿出一只碗把肉倒进碗里,放到我们餐桌上。见了肉,我那天早上吃了一大碗饭,吃得饱饱的。那肉的味道,几十年来,一直记得。
在生产队上的时候,是靠工分分粮食的,所以,在那时,工分比什么都重要。平时,是按天计工分的,工分的多少也是固定的,只有在做包工的时候,是按完成工作量来计工分,挣的工分也比平时多得多,特别是农忙插秧的时候,一天往往能挣平时几天的工分。但是,因为大田每天只能整那么多,不可能每家人都有一丘田插,往往几家人合插一丘田。
母亲是一个性子比较慢、做事追求精细完美的人,就算是为生产队做事也是如此。扯秧、插秧更是做得细致,扯秧的时候用手轻轻地往上提,一根秧苗都不断,每把秧都洗得干干净净,扎得整整齐齐,插秧的时候,行距、株距都疏密适当,对踩的脚印塘都要用手扒上泥巴填满,再插秧,每行都插得笔直。不像有些人只追求插得快,不讲究质量,扯秧的时候,大把大把地扯,断秧很多,一把秧不仅泥巴没有洗干净,而且一点都不整齐,插秧的时候,把田中间秧苗的株距插得稀很多,脱篼、溺水的都不管,这样,自然快了很多。在那时,做事只追求快,早早地完成任务,好向大队、公社报喜。母亲对这样的事总做不来,说这样做哪来的产量,没产量哪来的饭吃?我十二岁已开始出集体工,插秧的速度比较快,也看出别人每天插得面积多的窍门,便模仿着做。母亲总是批评我,对我插的秧还会进行补伙。
正是因为这样,在合伙插秧的时候,母亲因为“效率”不高,往往被别人排斥,成了没人合的对象。但是,每个人必得安排任务,因为每个人都得靠工分吃饭。这时,只有五伯母一家和我们母子合伙了,毕竟我们生得亲。我们每天插田的面积自然比不上别人,就算一刻不停,也总还是差那么一点点。但是,五伯母毫无怨言。
这就是我对善良的五伯母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