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死亡

      我很小的时候有过一次关于死亡的想象。

       那是暑假的傍晚,我躺在竹床上纳凉,后院有晚饭花在开。爸爸和妈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饭,他们在厨房和客厅穿梭,我闻到飘来的晚餐的香味,桌上有刚刚出锅的菜。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迫不及待跳下来奔向桌边看晚餐的内容,每一餐的菜色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带有揭秘性质的引诱。可此时我却一点心情都没有,内心十分沉重,惶恐不安。在这样温馨的晚餐前,我突然意识我最亲最爱的爸爸妈妈有一天会死掉,会永远离开我。这种离开不是他们上班出去下班就会回来,不是爸爸出差要好几天才能回家,还不是妈妈和爸爸吵架去外婆家住好多天,而是单向度的,是不可逆的,是再也不会回来的离开。想到这里我的心像被捏紧了,感到窒息。

       死亡的虚空给我造成了极大的震动,我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残酷的事情,一个人死后竟是不能回来的。可我对死亡的想象并没有停止,越害怕越忍不住往下想,我甚至想象爸爸妈妈死后的变化,就像大人说的,人死后就会只剩下骨头,我的爸爸妈妈也会变成一堆陌生的骨头,不再有我熟悉的面容。我还想到,可能骨头也不能永远地保存下去,如果骨头也是长久留存,那我们的土地上不是堆满了古人的骨头?想到连骨头也会消失,我就更伤心了。未来的一天,我的爸爸妈妈和我将不在同一个世界,我永远见不到他们,他们也不会记得我,不是不会记得我,而是根本就不存在记得,他们的身体和他们的意识都会永久地消失。有一天我也会死掉,我也会变成一堆骨头,骨头再化成土,我也将不存在,我和我最最亲的爸爸妈妈都将从这个世界消失。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黄昏的风从后门溜进来,吹得我越发迷离,妈妈刚刚擦得冰冰凉凉的竹床也不再舒服了,空气中饭菜的香味似乎消失了,我恍惚中觉得我所经历的和我眼前的都是假象,这个世界其实就只有我孤零零一人。

       爸爸叫了我好几声,我才听见,他喊我起来吃饭,可我一点也不想动。妈妈端着最后一盘菜轻快地经过我身边,催促我快点起来不要发懒,我面对着墙只是含混地低低哼了一声。我沉浸在悲伤地想象中不能自拔,眼泪汪汪。直到爸爸发现我似乎情绪不对,走过来关切我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和小伙伴玩得不愉快,我才偷偷抹去眼泪,强打起精神随便找了一个理由遮盖过去了。那一晚的饭菜因无端的死亡想象而毫无滋味,我吃了半碗就扔下筷子了,异常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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