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午饭后，秋分送来了煎好的药，附带一个大资料袋。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汤，萧艾无奈地皱了皱眉毛，还是果断端起，一口气灌了下去。
“你倒是真不怕苦啊。”看着她如此面不改色地灌下一大碗药汤，秋分实实在在地被震惊了，喝药这种事情，无论男女，估计在小时候都是满满的阴影。
萧艾白他一眼，顾不上说话，端起紫荆准备好的清水漱口，这药真是太苦了，苦得她甚至都觉得舌头都麻木了。
秋分忍住笑，陶山堡很少有外人来，平时和紫荆他们太熟了，也知道捉弄不过，所以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多说话的人，打发时间容易多了。
对于越泽手下的这四个人，春分和夏至似乎是分管生意方面的事情，所以两个人都是干练的高级白领即视感。冬至则类似于整个陶山堡的安保队长，军人气质显露无疑。而这个秋分么，萧艾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个阳光开朗的暖男，他的工作类似于越泽的贴身助理，平常处理起事情来确实也细心稳重，不过有时候会偶尔开启话唠属性，就比如现在萧艾问他有关越广元的事情。
“越医师是我们族中很有名的医师，你别看他外面不是很老，其实年纪已经很大了，辈分的话，大概相当于主人的叔伯辈吧。我们昀族人的寿命很长，大约是你们人类的两倍吧，他已经有一百三十六岁了，大概相当你们人类的六十多岁？”秋分仔细地换算了一下年龄差，“他也是我们族中少数几个见过最后一个离族人的人，据说当时那个离族人去世前，就是他的师父在照顾，所以他也对离族了解的比较多。”
“所以说，在他和你家主人眼里，我是个重要但是很奇特的存在？能召唤离火，却又这么弱。”萧艾一边随意接着话，一边打开那个资料袋，大概翻看了一下，嗯，目测都是些很古老高级的心法，不错不错。
“不只是主人，其实我们也都很好奇。身为守护离族的昀族人，但是我们都没有见过离火，只是听说过离火威力巨大，高级的离火甚至可以焚天毁地。对了，一直想问你，你召唤出来的离火有多强？需要很多法力支持才能使用，肯定威力很强。”
萧艾忍住再瞪他的冲动，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当时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肯定还是烧伤了你家主人。”
秋分不禁瞪大了眼睛，居然能烧伤主人，依照他们的实力级别差异，萧艾的法术最多只能阻挡或者困住主人，并不会对主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换句话说，也就是她如果想要杀死主人，并不能依靠自身的杀伤性法术做到，只能通过疲劳战耗尽主人的法力而致他于死地。但是离火居然能烧伤主人！尽管只是稀薄的低级离火，怪不得那天回来之后，主人手心会有伤口，脸色还那么不好看。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看了萧艾一眼，看来，这个姑娘重要客人的身份，还真是名副其实呢。
第二天一早，当萧艾下楼来到门厅时，越泽早就坐在那里等着了，手旁还放着一面造型古朴的铜镜。
见萧艾已经走近，不等她发问，就开口道：“这是江心镜，你借助它分出神识，成功的概率能高一点，开始吧。”
萧艾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说话习惯，也就不多开口浪费精力说话了，点点头，站在江心镜面前，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
法力仍然没有恢复，但是她仍能感觉到从镜子上传来的丝丝灵气，灵气缠绕到她身上，就如同在她和镜子之间连接了一条通道。镜像即为分身，越泽的这面江心镜果然是个宝物，借助镜子的灵气，将自身在镜子中的影像凝聚成一个分身，确实要容易得多。
越泽看着江心镜在一瞬间突然光华大盛，安静站在那里的女孩睁开眼睛，镜子的另一面已经出现了一个虚影。
“不错。”他点点头，抬手施法，“我已经帮你在这个分身上加持了一些法力，可以维持十二天的时间，这样，应该足够你的分身完成人类社会的那些事情了吧？”
萧艾点点头，打量了一下对面自己的镜像分身，镜像虽然和本体并不一样，但是足够用了，更何况还能维持十二天。这下，自己就可以安心待在陶山堡里修炼恢复法力了。
“谢谢你，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还是谢谢你愿意帮忙。”
越泽收起江心镜，对于萧艾的道谢，他并不在意，比起道谢，他更愿意看到的是，更高级别的离火。
接下来的日子，萧艾又恢复到整天沉浸于书海中的生活，乐在其中。秋分每隔一天还会送来两仪会和现实社会的新闻剪报，让她不至于和外界脱节。越广元送来的心法和藏书室中的大量古籍相互印证，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法力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一滴地恢复着。这也让她更有了信心，法力的恢复不是一蹴而就的，现在这种缓慢的恢复，反而更利于她的基础更牢固，甚至，当法力恢复圆满，她的实力和身体承受法力的能力还能更上一层楼。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这种看起来极其单调枯燥的生活，一致获得了陶山堡里其他人的惊叹。
春夏秋冬四人还曾为她能坚持看书多久打过赌，结果是那天下午，她花了三个小时一口气看完了一本游记，让秋分惨败。
越泽也曾站在藏书室的门口关注了她半个小时之久，而她毫无察觉，只是一心埋头于面前的古籍，直到紫荆进来提醒她该吃晚饭了。
越泽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居然能在藏书室门口站半个小时，只是看见她旁若无人地专注模样，认真翻阅那些有的连自己都觉得枯燥的古籍，就移不开目光。在柔和的灯光下，不知道是藏书室的氛围浸染了她，还是她的沉静气质影响了整个房间。
想起与她对战的时候，没想到控制冰雪攻势凌厉，并且有勇气孤注一掷的小丫头，还能有这么无比沉静的时候。越泽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将她一击毙命，否则也没有机会发现离火，越广元说得对，这个小丫头，有可能真的并不普通。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越广元又来了一次，检查得出的结果不好也不坏。不过众人都已经能看出萧艾的情况开始逐渐有了起色，只是急不得，耐心会带来好的结果。
送走了越广元，萧艾也暂时放下了古籍，起身溜达溜达。还是不能走出陶山堡，那她在内部逛逛总可以吧，这个城堡其实也很大，只是从她来到这里，几乎还没有去过藏书室以外的地方。
出乎意料地，她在城堡后侧方，类似于后花园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半室外，并且水质清澈的游泳池，看来，越泽也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
萧艾对于玩水的喜爱几乎与生俱来，下意识地立即转头问紫荆：“这个游泳池算不算出了城堡的范围，你家主人平时允许别人进去游泳不？”
紫荆忍不住笑了，“姑娘想去游泳么？当然可以了，我这就去帮你准备泳衣。”
待紫荆帮她准备好一切，迫不及待地换上泳衣，跳进水里，心里满满的都是欣喜。
算起来，她也好久没有游过泳了，学校里没有游泳馆，又地处郊区，去一趟市区里的游泳馆代价实在太高，这让她每每总怀念家乡的温泉。
先游了两个来回活动开身体，萧艾就开始自娱自乐地玩水了。她对于水从小就有一种亲切感，小时候还没有学会游泳的时候就敢在比较深的池子里扑腾，别的小孩离开了游泳圈或者大人的保护都不敢下水，只有她还能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游累了靠着池壁暂时歇一会的时候，萧艾突然想起了越广元送来的心法中的一个微澜心法，是一个以水为介质修炼的心法。水是有形的，但是流动起来，也可以看做和风一样是无形的，只不过风太过于虚无，所以借助水，就容易得多。越广元也是看出了她在法术修炼上的偏向，所以送来的，都是这一类型的心法。
闭上眼睛沉入水中，萧艾努力去感受流过皮肤上的每一丝水流的流动方向和流动速度。这一池子水本来可以看做是完全静止的，但是她的进入打破了这一静止状态，所以，现在应该是水池里的每一处的水流都有细微的不同。
直到感觉快要窒息了，萧艾才猛地从水中冒出来，一边大口喘着气，一面回想刚刚在水里所感觉到的情形。她曾听某个老师讲过，完全修行水系法术，并且可以借助水生动物行动，将神识依附于水生动物身上的法师，有时候会听见一个模糊而又空灵的声音，指导自己的行为。那便是“河神”，那便就是“大海”。
而刚刚她沉于水底的时候，也似乎听见了一种这样的声音。似乎就在她身边，又似乎离她很远，她听不清那些声音在说什么，但感觉到似乎是因为她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打乱了水的平静而窃窃私语。
就在萧艾缓过气来，打算再试一次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一丝危险，一丝危险的目光，已经锁定了她。
她只来得及刚刚回头，就看见一个人影从空中掠下，目标直指还在水池中的她。
就在那个人影几乎已经触及水面的时候，萧艾也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堪堪躲过，然后在游泳池的另一面翻身上岸，警觉地盯着从水面掠过，然后缓缓落在对面的那个人。
来人一头棕红色的头发，长着一副西方人的面孔。这个人，给她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比起当时对战越泽，还要危险。
来人也继续以那种非常有侵略性的目光盯着萧艾，轻轻笑了一声：“法力这么弱，反应倒是不慢。”
萧艾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大脑却在飞速思考着。陶山堡周围有结界，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来的，那么这个人，要么是个非常强大的侵入者，要么就是被允许直接进入陶山堡。她现在几乎全无法力，不过幸好手边有大量的水源，要是这个人对她出手，她也只能拼尽好不容易才恢复回来的一点法力，保住自己的安全。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直到越泽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僵局，“尤利西斯！”
他顺手拿起放在一旁躺椅上的浴巾，扔给浑身湿透长发还在滴水却仍然全身高度戒备的女孩，一边对来人说道：“尤利西斯，不要胡来。”
紫荆这时也匆匆赶来，帮萧艾披上浴巾，低声道：“姑娘，先跟我来吧。”
尤里西斯对着和紫荆一起走远的萧艾扬了扬下巴，“她是谁？这小丫头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息，据我所知，你可不是一个轻易留人住在你的陶山堡里的人。”
越泽上前几步，挡住他的视线，开口道：“这和你没关系。来找我有什么事，还是到书房里去谈吧，若是没有重要的事，你也不会浪费时间来我这里。”
萧艾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转身走远的两人，问身边的紫荆：“那个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穿过城堡的结界？”直到现在，那个人危险的目光仍然让她心有余悸。
紫荆也随她回头看了一眼，又替她整理了一下浴巾，才开口道：“那个人名叫尤里西斯，是西域什勒家族一个旁支的少主，是主人的朋友。主人的朋友不多，能经常来陶山堡看他的也就两三个人，这位尤里西斯先生算一位。”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刚刚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会一见面他就对你这么大的敌意？”
误会？萧艾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鬼才知道有什么误会，彼此都是陌生人，只是第一次见面，能有什么误会？不过有一点说对了，他确实是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莫名其妙，自己游泳游的好好的，怎么就招惹他了，又不是占了他家的游泳池。
两人走进书房，尤里西斯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地拿起果盘里的一个橙子，大剌剌地翘起二郎腿坐下，一边剥橙子皮，一边看向在一同坐下的越泽，“十天前，两仪会和我们西方的几个家族发生了冲突，据说伤亡还挺严重的。虽然我家没有被波及，但是我还是想着来告诉你一声，那帮老家伙，还真的以为只有他们是正统，天下唯我独尊了。”
越泽扬了扬眉毛，“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过了十天才来跟我说，想必你家里也没有你说的那么轻松，你为了帮忙善后也费了不少功夫吧。你们家族向来和两仪会都是合作共赢的关系，为何这次也会发生冲突？”
“据说起因很简单，两仪会之前不是打算提高一点关税么，我们这边当然不同意了，就在还在互相扯皮的时候，两仪会就突然截下了一批什勒商队运送的货物，反正就是各种挑刺了，说是拒绝入关。商队里一个小傻瓜对上了两仪会的楞头青，据说两人当场就动手了，然后就是越闹越大，货物里还有其他几个家族东西，他们当然不愿意，也就插手了。虽然我看大族的那几个老家伙不顺眼，但是好歹都是姓什勒的，不明面出头当枪使，帮个忙善后还行。”
越泽看了看这个又拿了一个橙子吃的红发家伙，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粗枝大叶，这件事，他肯定也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才会来找自己。
“据你这么说，事情闹大了以后，两边都没有出面把这件事情压下去？是你们往人家的地盘上卖东西，两仪会态度强硬点还说得过去，怎么你们也没个好态度？”
“这也是我有点奇怪的地方，不是都说华夏人毕竟爱面子，不会轻易挑事么。之前也出现过商品质量太差的情况，他们虽说检查很严格，但是态度还算好，若真的是商品质量有问题，我们也就认了。毕竟大家都想着对方都不好得罪，还是要长期合作才是主流，这次这么一闹腾，两边都没了好处。而且后面那几个大家族也插手了，一个比一个态度还要强硬，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越泽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这么说来，萧艾在浮玉大泽阻击自己，也是在十天前，虽然据她说只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但是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这倒是真巧了，你不是想知道刚刚那个姑娘是谁么，她也是两仪会的人，十天前，我路过浮玉大泽，就把她带了回来。”
“两仪会的人？”尤里西斯皱了皱眉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一声，“没想到你还有这心思，终于开窍了，你看上她什么了，我觉得夏至比她漂亮多了。再说了，你找谁不好，为什么要带一个两仪会的人回来？”
越泽拿起一个橙子就堵住了他的嘴，“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若是两仪会和西方家族发生冲突，和派人在浮玉大泽防守这两件事有关联，那么那帮唯我独尊的老家伙想干什么？但要是说没有关系，那他们派下这样一个任务又是为了什么？”
尤利西斯耸耸肩，他也想不通，在不论是灵界还是现实世界目前形势都是一片大好和谐发展的时候，两仪会来这么一出不是抽风么，十巫再怎么唯我独尊，也要看清楚形势才对。对了，刚刚他问越泽为什么要把那个身上有奇怪气息的小丫头带回来，他可还没有回答呢。
越泽这次倒是没有岔开话题，“她身上有离火，就这么简单。”
离火？尤利西斯认真地琢磨了一下这个词，恍然大悟，“什么？就是你家先祖，呃，不对，是你家先祖守护的先祖所有的那个离火？”
越泽点点头，若是就算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那他在浮玉大泽遇到会召唤离火的萧艾，确实就是一个意外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身上法力那么弱，几乎都没有，我却还是能发觉。那么，我感觉到的那种奇怪的气息，应该就是离火了。”尤利西斯将吃干净的橙子皮扔到一旁，“被你这么一说，我现在也觉得最先挑起事来的那两个人有点问题。商队里那么多有经验的老人看着，怎么就能让一个年轻小傻瓜乱出头，至于海关的那个愣头青就更可疑了，感觉也不像是按照章程在办事。我得去查一查，万一牵扯到什么大事，我可不想让我们家再去当炮灰。”
“你小心点，查的时候不要太明显了。如果说是有人指使，那么既然敢让事情闹大，就肯定是有恃无恐。既然你想下手，那我也顺便去查查看，两仪会在浮玉大泽布防，并不是想要针对我，那他们想要堵住的，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