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姥姥娇气,但是几个孙辈,她都拉扯过。那老兔子精和忘恩、实意的故事,滋养了儿孙两辈人的精神世界。她绘声绘色讲故事的天赋,也遗传给了我。那几个古老的故事,我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片段依稀记得。凭借着剩下的丝丝缕缕,按照之前的故事脉络,我给儿子编了两个差不多的故事,他也听的津津有味。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我总咳嗽。妈妈要上班,姥姥就独自带我去中医院看大夫。要知道,她自己去医院总是借口不认字,必须拉一个人陪着。在我面前,这个认字不多的小老太太却成了哪里都知道的万能大神。我跟着她看大夫、划价、缴费、抓药。回家之后,自己都没怎么煎过药的她,却拿出小药壶,帮我熬起了药。还有印象最深的,就是孩子们闹着要喝水的时候。她怕暖壶的水烫着孩子,就拿着不锈钢大瓢,在大大的水缸里给我们晾水。小孩子心急,她就一面在水里转着水瓢,一面念念有词:“晾晾,巴狗牂牂;冷冷,巴狗等等。”还开玩笑说我们都是小巴狗。都说姥姥自私,但她尽自己所能,把孙辈们照顾的好好的,吃的胖胖的。小时候,姥姥总会买一些孩子的小零食,放在她装存折的的木箱子里,或者是大门口裝金贵食材的篮子里。每当孩子们去了,总是会拿出来招待我们。为了让我们吃得更多,长得更快,她会记得我们爱吃的菜色,然后不停地给做。有一次,我吃着炒葱头很可口,就告诉她:“姥姥,这个菜真好吃。”于是整整一个冬天,上顿葱头炒鸡蛋,下顿葱头炒肉片,生生给我吃伤了,以至于好多年不碰这个东西。弟弟有段时间很喜欢吃青椒炒鸡胸。邹老太太就天天带着还没上学的小外孙女,到超市抢打折鸡胸肉。不知道弟弟还记不记得每天都吃鸡肉的日子,但老妹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有时候还念叨,我小时候总跟着姥姥去超市排队,给我哥买打折的鸡胸。除了吃饭穿衣,她也思虑孩子的安全之类的问题。有段时间,三姨家楼下出租了,据说承租人是一帮梁上君子。姥姥担心妹妹的人身安全,生怕那帮人起了歹心把孩子拐卖走。于是天天往三姨家跑,即便那是高高的六楼,即便那时她也七十左右了。姥姥做饭很好吃。她不会什么新鲜的菜式,但就是家常便饭,也尽量做的精细。单单是西红柿青椒鸡蛋面,姥姥的手艺就不一样。酸酸的西红柿,配上切的碎碎的青椒粒,在冬天喝上一碗,那感觉真是舒服。青椒可得后放,要不就不脆了。九十年代初,老家年年往过邮寄酱块。姥姥就把它们下到大缸里,缸口蒙上厚厚的纱布,又透气,又不往进落灰。为了让里面的酱块充分发酵,她每天都要拿着工具搅打好久。看到里面的杂质,也会仔细地一一挑出。因为功夫下得到位,所以她做的酱特别好吃。每次从姥姥家回来,我都会让妈妈带上一罐子,然后炸肉酱。配着香喷喷的、油乎乎的肉酱,一个馒头一会就吃完了。我和邹老太太认识的时候,她已经五十多岁了。但在我印象里,她是爱美的。友谊雪花膏、万紫千红护手霜、梳理整齐的短发、丝巾、矮跟的小高跟鞋,上面这一套做全了,才会去串门。上了年岁,只能在搂下晒太阳的时候,她还喜欢带一个红色的小帽子,穿一件紫色的外套,在一众老太太中,格外显眼。打我记事起,她就会和我说,嫁给姥爷真是不走运,嫌弃姥爷干活不利索啦等等。实话实说,姥爷是一个挺勤快和顾家的人。他会做饭,据说刀工不错,切出来的菜丝很细,炒出来的菜也有滋味,这让大姨姥家的舅舅很是羡慕,因为他的爸爸在家什么也不做。其实,我猜测姥姥并不是嫌弃别的,主要嫌弃婆家人对姥爷无底线的索取还有姥爷的愚孝。这让姥爷身体很累,也让家里的财政捉襟见肘。姥姥放开了闹过几次,还找过姥爷单位的领导,最后他不敢偷偷往老家汇钱了。我不知道当时姥姥家的日子有多难过,但我听姥姥说过,她没有和姥爷离婚,怕家里的孩子受人欺负,没人给浆洗缝补。那个年代,离婚是很抬不起头的一件事,想必真的是婆家压榨得紧了,邹老太太才会生出这个念头。在姥姥走了以后,我心里曾经默念过:“姥姥,现在婚姻越来越自由了。如果你这辈子真的和姥爷过得不开心,下辈子千万别当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了。除了小伙子人长得好,家庭也得好好考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