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11年6月8日下午,铃声停止之后,湖北省高考结束,我伴随着谭晶那首循环播放的《龙文》在第五中学满是考生的校园里游走,与此同时,我高中毕业了,我从前的十八年富于变化的人生就这样没了。我的妈妈骑着踏板车送我去学校参加晚上的毕业典礼,那天坐在车上的心情十分奇妙,可以说是轻松,用尽全身力气松了一口气,我甚至闭上眼感受了一下我呼吸的空气。
我以前想成为一个作家,我的家人很委婉地跟我说,如果你要当作家,未来你会很难过。我妈妈没什么文化,但她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说这个社会对作家不那么亲切,我将来会吃苦头。其实她那时候不想很直接地说这是一个不稳定的职业,她知道什么叫太理想化。
现在我成为了一个作家,有意思的是,敲的不是汉字,是代码。所以大概命运总会开个小玩笑,以一种相似的结果满足你的童年梦想。
一
2011年8月底,我从湖北到北京上大学,第一次离开湖北的三线小城市。我是小时候没接触过网络的90后,上了大学,网络对于我来说成了必需品。在那之前的人生,我连个QQ号都没有。
我喜欢写东西,但只在我本科的时候,现在我成了研究生,我的手变笨了,思维也呆滞,我常常想,是不是每个人年少时候的梦,到头来都会变成尽可能地适应这个社会和被社会所认可这两个目的,而这其中的原因是自己变得庸俗了。
网络有个神奇的效应,让我对于我的想法转变成文字这件事自我感觉良好。大一大二的时候,人人网是我们主要的社交平台,所有的人都成为这张巨大的社交网的一根蜘蛛丝。后来,微博火了,人们更倾向于短暂的文字和图片来暴露自己的生活状态。再后来,微信火了,同时伴随着简书这样的文章社交类APP的出现,人们可以更自由的选择如何发布自己的心情,或长或短,或文艺或调侃。围绕互联网社交平台的发展展开的,是我对于自己文字的发表地的变迁。
我说了发表,其实我并没有发表过什么文字,铅字于纸的那种。初中的时候写过短小说,被语文老师表扬过;高中写过短片杂文发牢骚,被同桌认可过。但都不是印刷版,没有多少人能看到,更没有洛阳纸贵。可到了互联网时代,我所写的那些文字,貌似有了一些看客。我总觉得,自己写的东西没什么价值,不过是些闺中思索,学海愁绪,这个世界的步伐那么快,那些文字显得很没有意义。但互联网好像具有很包容的心态,能接受没有意义的文字。于是我想,那我写写吧。
前几天偶然读到蒋方舟的《我承认我不曾历经沧桑》里的一片文章“天才的出走”,讲述了北大学霸柳智宇如何从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国国家队选手到出家龙泉寺再到消失人间的过程。我花了二十几分钟读完那个很短的故事,我读书有点慢。蒋方舟说柳智宇是她师兄,因为他们都在华师一附中念高中,也曾见过几面。我不由得想起我也差了十几分成为蒋方舟的校友。蒋方舟08年去清华报道,我08年上高中,可惜我并没有考上华师一附中。
我记得我和妈妈坐了很久的车,去到武汉。托亲戚的帮忙,住进了破旧的小旅馆。第二天的华师一附中自主招生考试,校园里充斥着全湖北省的尖子生,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学生,那是一种很容易迷失的场景,我甚至怀疑自己来的理由。亲戚家的孩子在这里上高中,过年的时候,说长说短,就把我妈劝来了。那样大的学校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多成绩优异的人,也是第一次见。我记得考试的教室里有一台电视,悬挂着的,考试之前,放着招生宣传的视频,里面是蒋方舟坐在课桌前,握着一支笔介绍华师一附中,稚嫩的脸看不出来已经是要去清华的人,和平常人一个模样,和我的那些女同学一个模样。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蒋方舟,一个年少成名作家,我心里暗暗敬佩,希望成为她那个样的人。
结果是我差了十几分破线,没能考上。我确实很差劲,考试内容都是竞赛内容,除了语文和英语,物理和数学都只会几题。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华师一附中。那时候也很清楚的明白了,这个世界厉害的人太多太多,我算什么。我不免感到一点自卑。
事情还是要发展,我去了市里很多人认为的最好的高中,进了竞赛班,攻数学竞赛。两年的时间,每周花了不少时间在竞赛上。相比起柳智宇,我们学校对于数学竞赛的重视程度相形见绌。这缺是件好事,柳智宇亲眼目睹了自己身边的同学因为没有机会进入只有6个人的国家队而前功尽弃去和几百万人走独木桥,闯高考大关。对于那时早已被北大录取的柳智宇来说,他的孤独是不知道人生的意义是什么。2006年,在斯洛文尼亚拿了世界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金牌之后,他之后的人生也像是命运和他玩的哲学游戏。而对我来说,命运给我的是平庸的哲学。我没有成为有望拿到国内金牌的选手,最终以省二等奖结束了我两年的竞赛生涯,我所说的好事,在于我们前两年的竞赛生涯是伴随高考学习一同进行的,并没有像华师一附中那样全力备竞。所以当我们数学组最后仅剩的8个人铩羽而归之后,开始了准备高考的忙碌节奏。
我后来一直很喜欢一件事,因为它具有宿命感。这件事是这样的,高中时的竞赛8人组,有三个同学是很有希望拿国一的数学大神,结果最有希望的那个同学拿了省三,这是其中一种宿命感。还有一个拿了省一,没有保送资格,转战高考却失利,考上了一所对于他来说普通的211,但他没有去那所大学报道,事实上是后来我们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他就像柳智宇一样,人间蒸发了,而我现在能知道的,就只是他是来自农村的一个性格迥异的男生,与大家格格不入,矛盾频发,作为他的室友,我也见识了其很多怪异的行为。这是一种宿命感。另外一个,因为国二的分量,去南开大学参加自主招生考试,被录取。可有趣的是,后来,我也在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说过他。这也是一种宿命感。所以我很喜欢这种宿命感。我想起多年以前,我们在一个小小的数学竞赛教室里面,时而玩笑,时而严谨,时而埋头做题,时而抬头听讲。那些同学不过也是和我一般大的孩子,会因为竞赛教室里跑进来一只壁虎而激动兴奋,拿着书使劲地拍打壁虎;也会因为发现了一道平面几何题的新解法而主动走上台给我们和老师慢慢讲解。这一切和我们几个后来的所谓的道路比起来,都显得很有宿命感,我喜欢这些宿命感。可能大部分的原因是我的那些天才同学们不像柳智宇那样有好的环境和条件,没有一个传奇的结局。
二
不过也有例外,那个拿了省三的一直诡异地分不清除数和被除数数学大神前些时候却在知乎上火了一把,说来也巧,在当初竞赛组的8个人里,最后他和我的专业倒是最相似的。事情是这样,2015年10月他在知乎对“如何白手起家挣到一百万?”这个问题做了回答,获得了3000+的赞同。当然,他的回答绝不是一篇鸡汤文,而是讲述了他发现百度钱包的一元许愿的规则漏洞,加上简单的数学模运算以及少量的投入从而证实了在每天花费时间不到半个小时的情况下,可以月入15万。他在那期间赚了一些钱,同时还向百度钱包反映问题,结果是百度修改了两次都没有解决这个规则的bug,直到后来百度钱包的主管问他有没有兴趣加入百度,第二天才修改对了规则。
其实我那时候不上知乎,账号申请了之后没怎么用过,也不常看,觉得所有的问题都很奇怪,问的人以一种一本正经的方式提问,答的人也一本正经的引经据典。这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但我那时候说不出怪在哪里,直到我后来知道知乎归属于文字社交,我才大致了解了其中水深。但凡文字类的事务,人类总是倾向于往好了说,往极致里说。
其实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天才交流,觉得自己口笨舌怠,说什么都是渺小的,这尤其体现在初中在某位同学家里玩的时候。那个同学是隔壁班的,但因为他妈妈和我妈妈偶然认识,加上同是一个学校的,就有一次邀我去他家玩。他是每一年都全市稳居第一的天才,数学满分的天才,市里的所有考试的数学他都是满分,就是这样一个传奇的存在,我竟然能有机会接近。他家;离市内有点远,坐公交车坐到终点站才到。家里很干净,这是我的第一印象,当然,多半因为我家家徒四壁,乱糟糟的,所以看别人家都是干净整洁吧。他家有电脑,还有很多游戏光盘,这让我诧异,此前我以为天才都是不知道什么是游戏的。他妈妈人很好,做了很多好吃的,那晚还在他家过夜了。后来,和他的关系,没有想象中好,大家越来越忙,在宿舍楼或是教室外面碰到,我也只是礼貌性的招呼一声,那时的我是被分数囚禁的可怜人。
理所当然地,他也去参加了那年的华师一附中自主招生考试,和我不同的是,他考了全省第一名。这是个什么概念?就是全湖北省非武汉市的学霸里面的第一名。那时候我真的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以无限大,我甚至不知道这距离之间,有些什么。宿命感的事情是,当第九中学全体师生都盼望着他中考能考个全荆州市状元来给学校增加招生率的时候,他却考了个探花,这也许是他年少时代的学业上的遗憾吧,也许只是在我们这些普通人眼里是遗憾。有意思的是那年的中考状元最后高中来了我们学校,和我一个班。而他去了华师一附中念高中,主攻数学竞赛,拿到国一,也参加了高考,670+的高分顺利进入了清华。我后来曾在人人网看到他的状态,一个爱笑的男生,一个和清华其他学生一样的大学生。再后来就不知道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读研,有没有出国读研,有没有工作。他是我人生中唯一一个长时间接触过的天才,但越长大月发现,之前我认为的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并没有无限那么长。在中国,这个社会,天才的遭遇,即使是往好的发展,也是有极限的。其他人,可以最大限度地靠近这个极限。
他是回归了的天才,不同于出走的天才柳智宇,他有朋友,有回忆,有除了竞赛之外的很多事。高中竞赛组里的同学们也是,至少大部分不是孤独的。柳智宇说他孤独,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去了北大,再去了龙泉寺,他的孤独越来越凝重,看破人生是个哲学的事,我没权利置可否,但面对人生是个主观的事,是可以控制的,是可以改变的,是可以变通的,或许他有更为哲学的家长,说到底,无论是家长还是孩子,都是人类,都逃不脱愚昧,没人能得到世界的所有真理。家长对于他出国的愿景当然是平庸且真实的,但他出家,消失,却显得不真实了。
后记
不小心成了高中祭奠史,不知道是罪过还是宿命。可惜的是已写的这点也没写完整,但是日子还长,还可以随便再写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