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者——(2)她会像你一样

什么时候,等待变成了一种愚蠢,机敏的人嘲笑等待的人不懂变通,聪慧的人讽刺等待的人不思进取。即便如此,这世上依旧有灵魂在等待,等待着出现,或是等待着归来……

密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却在深处闪耀着一颗光点,愈发靠近愈发炙热,这是太阳的光辉。它如何降落,如何来到这里,照耀这幽暗的密林,它又如何安分的待在那里,待在那朵山茶花的怀中,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春天就在这波澜不惊中,偷偷从这片森林中溜走,树梢的叶子,有规律的向下滴水,水淤积在地面上,这片森林中潮湿而炎热,万物记忆着、感受着,这夏的风范。山茶花在哪儿,发呆似的,她抱着阳光,看着远方,等待着,忘记了这滴落的水声,忘记了这悄然而至的时间。“人类可信吗?”红松曾经问山茶“人类永远不可信,他们总是在说谎,他可能骗了你,他们的寿命好长呢,而你……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会带着这世界回来,而你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几天来,山茶反复在想这段话,如果当初她回答红松,哪怕话语略显幼稚、哪怕让他嘲笑,是不是也应该回答,至少让红松知道自己的坚定并不是愚蠢,但是这世上后悔从无用处,如果可以后悔,这一生该有多容易啊。森林阻隔着内外的交流,植物们不知道时间何时流走,又在何时归来,偶然他们会听落在枝头的鸟或者灌木旁采果子的松鼠说道:“到夏天了”“外面太阳好大”“自从上次那个人类出现之后已经有五十多天了”。原来已经过去五十余天了,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他在路上还是停下脚步,他是否又遇见了其他可人的事物,他们或许也定下了约定,而我们的约定将烟消云散,他或许已经在哪里过上了应有的闲云野鹤的生活,而我已经不再重要。山茶想着,想着想着,就飘起雨了,她抱紧了阳光,静静睡去。

太阳光亮的晃眼,少年的瓶中已经收藏了不少东西,风筝的骨架、金黄的沙粒、细暖的和风、山泉的清水、女孩的愿望还有山茶的花瓣。来到一处开阔地,满地尽是青绿,向前走,这绿色一直蔓延到了这片土地的边缘,从边缘向下看,这里是一处悬崖,下面层层雾气。在悬崖的边上,一根粗壮的青苔色树根,从石壁中蜿蜒而出,螺旋状的悠然走上天空。少年抬起头,这树已经钻入云端,不知有多高。沿着碧绿的树干向上走,这树干粗的可以四五个人并排走,上面布满青苔,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坠入悬崖之下。看看悬崖下的雾气,再看看天上密集的云彩,仿佛这世间颠倒了去,分不清哪是上下,哪是正反。

走到树干与云层的交界,少年用手拨开眼前的云朵,将身子挤进去,看看四周,白茫茫一片,而这树还没有就此打住,它还往更高处延伸。

少年跳下来,站在软绵绵的云彩上,不远处,一个人坐在高脚椅上,手里拿着剪刀,嘴里哼着歌,唱一句剪下一团云彩,少年走过去,抬着头望着高脚椅上的男孩,带着一个金边眼睛,一头和云一样白的卷发,坚挺的鼻梁,脸型瘦小却不显露颧骨。

“你是什么人?”少年疑惑的问。

“我是一个剪云者,你是谁?”男孩推了推眼镜,放下手中的活。

“我是一个收藏者,剪云者是什么?”。

“是一个职业,我要负责修剪这些云彩,它们长的太快了,如果不修剪,他们就会挤在一起挡住阳光”。

“这听起来是一个好有趣的工作”。

“是的,我很喜欢这个工作,我也喜欢唱歌,当我边唱歌边修剪云彩的时候,就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事情”。

“是的,我能感觉到,你的歌声很动听”。

“那么,收藏者是什么?”。

“我要去收藏这个世界美好的东西”。

“为什么,你为此而快乐着吗?”剪云者不解的看着少年。

“快乐吗,还是不快乐?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最开始我想通过收藏这个世界来找寻人生的意义,后来当我遇见一朵山茶花以后,就有了改变”少年握着拳头坚定的看着剪云者。

“什么改变?”。

“我可以为其他的生命找寻意义,当我的生命有其他生命参与,我们互相探索、互相证明、互相牵挂,这才有了生命真正的意义”。

剪云者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这就是爱情吧,我曾经听维纳斯姐姐说过,爱情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事情,很多人为了它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也有人为了它结束自己的生命,人类不断在爱情中找寻着自我,找寻着生命的意义,一遍又一遍,一直到现在,我相信,你也是爱情吧”。少年扪心自问,这是爱情吗?自己从未感受过爱情,难道爱情也会发生在一个人和一株山茶花的身上,他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

剪云者仿佛看透了少年的心思,接着说:“爱情就是如此,来的时候波澜不惊,去的时候却波涛汹涌,你无法确定什么是爱情,同样的她也无法确定,但是当你们在一起时,她会如你一般有趣,当你们分开时,她会像你一样孤寂,你们开始变得相似,开始互相惦念,当你开始为了她而走上这旅程时,爱情就开始了”。少年摸着自己的胸腔,那心跳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激烈,都汹涌。

“你可以为我剪一片云彩,让我收藏吗”少年问剪云者。

“可以,但是在此之前,能让我看看你的收藏吗?”。

少年从包里拿出瓶子,指着里面,一个个介绍起来:“这是风筝骨架的碎片,这是山泉水,这是荒凉戈壁的沙子,这里还有一团和风,一个女孩的愿望和我的山茶花花瓣”。

“真是不错的收藏,那请你也好好收藏我的礼物吧”说着便剪下一团心形的云朵。

“我保证,会的”。

少年拿着云朵,软软糯糯,放进自己的瓶子中,然后他叫醒打盹的和风,让它带一封口信回去森林,和风伸着懒腰,把耳朵凑近少年的嘴巴。

风越过了高山、掠过了溪水、穿过了沙漠,和风夹着细雨,来到森林,从山茶的肩头拂过,山茶从睡梦中惊醒,耳边回荡着一个声音“我和你一样……”。

和你一样,一样有趣,一样孤寂,一样在相遇时欢喜、分别时哭泣,像你一样,此生也会像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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