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第十二章 挑战

首先的挑战来自于他自己。

自从赢下了几场超过六万积分的PK以后,陈浪的银行卡余额已经跌到了四位数。他起先的计划是留十万给自己存用,可后来一万一万地减下来,再加上无条件地向家里打钱,余额很快就跌到了四位数。不过陈浪仍没有停下的迹象,因为每月工资会进账五位数,他感到并不是十分窘迫,只是打赏的次数和金额在慢慢减少,月色大致因此也对他的热情也有所削减。但直播间的PK强度并不会因此减弱。

一场新的PK开始了。本来对方自作主张定下的负者惩罚并不是多过分的请求,但月色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战斗刚开始对方的积分条就以超过六万的积分冲刺过来,弹幕有的在起哄“老板打过去打过去!”也有弹幕在讲“”算了,认输吧。”陈浪已经产生了不抵抗的想法,只好无奈地打出“这真打不了”几个字。月色的表情显出失落与不甘。正当要进入绝杀的最后时刻,月色看起来已经心如死灰了,可我方的积分条突然以十二万的总分、六万分的压倒性优势,将敌人成功击溃了。胜利的那一刻,陈浪发现月色的眼睛再一次闪亮起来,弹幕发了疯似的滚动。词句本是无声的,但陈浪分明听见了热烈的喝彩和激烈的鼓掌,仿佛贴在他耳朵上,震耳欲聋。观众都在恭维这位名叫”杰西”的老板。月色的脸上终于久违地显示出陈浪第一次为她打榜的惊喜表情,不,在陈浪看来,那是比他起初给她打榜时候还要更高兴的表情。

自此以后,只要是杰西老板在直播间的时刻,除了极少数出其不意地被“偷塔”,月色的PK对战几乎就没有输过。陈浪因而看出只要杰西在直播间的时候,月色一天比一天要更开心,甚至是杰西不在的时间,月色都会显著减少PK的次数,好像一直在等待杰西老板的降临。最让陈浪难堪的是,只要杰西在直播间和月色交谈,他的不少发言都被忽略掉,甚至杰西不在的时候,月色都不再能关注到他的每一条发言了。陈浪因此在月色的直播间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由原来的自始至终变成了续个灯牌就跑路。最让他感到不适的是,月色竟然在杰西的陪伴下,经常性地把直播PK的时间延长到了凌晨接近通宵,而且完全看不出疲惫的样子。

但真正致使陈浪不再光临月色直播间的直接因素,是关于一个旧识的一些旧的回忆。

自陈浪减少在月色直播间的光顾之后,他就把精力转移到了另一个平台。那天他百无聊赖地刷新着视频,刷到一个带“你可能认识的人”标签的用户,发布了一个视频。视频里她穿着淡黄的汉服薄纱裙,盘着古装剧那样的头发,擎着一把油纸伞,举手投足之间,显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陈浪继而从那张熟悉的脸庞上回忆起来了,那是高中时隔壁班的同学程心。

大致在高二上半期的时候,学校“秋叶文学社”招新。陈浪大一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参加过一次选拔,但可能因为当时表现不佳,并没有被选中。高二上半期的时候半期测验,陈浪因为语文单科成绩位列年级第一名,因而受到一定的关注。他再度参与文学社竞聘的时候就直接亮出了这张底牌,并且因此跳过了社员的考核而直接被选为了编辑部长。此时的外联部长就是程心。程心也是一个十分开朗的女孩,因为听说陈浪在语文上的优异成绩,似乎对他有所崇拜,因此两人在文学社工作之余,私下交谈的时候,她总“浪哥!浪哥!”地喊,叫陈浪怪不好意思。陈浪关于程心最深的记忆,是在于两次遇雨。他在上次为月色祈求过那场阴雨的转移之后,写下了这篇记事: 

上次冒雨出行,是阴历四月十五,是因避无可避,只得顶雨行进,亦或是起先向神明祈求了它的转移,说来倒是自愿。

我不畏雨,也或是健忘,常不带伞,因此冒雨而行大抵成了一种习性,大雨尚且如此,细雨更不必说。

许是高中的某个周日,从陕西街回校的路上,遇了小雨。冒雨行至铁索桥头,逢了一位文学社的同学,携了雨伞,她正好同路,于是邀我同行,我自是说不用,但当雨伞遮蔽了两人,我也逃无可逃。于是只沉默着,沉默着,走过了大桥,爬过了台阶,穿过了校门,在教学楼空阔的长廊道了别。我本以为同样的尴尬不会再有,然而按我不爱带伞的习性,不久便又重蹈,乃至升级。

不同的场合,同样两人,以同样的方式遇见,雨伞同样地将两人包围,几乎同样的沉默。不过不同的是,迎面碰见了熟人,对二人的处境作了调侃,浅显的原因,她只好羞怯地逃开了,连同她的雨伞。而我却似乎为终于回归寻常舒了口气。

关于雨伞和她的记忆在脑海留存。抛开某种混沌的情愫,似乎也在给我教训,因为曾经的我甚至没有给一个人递一把雨伞的勇气,再者,假使哪天再有类似的际遇,我希望我能有意识,把雨伞杆子握在手里,就像一个绅士。

陈浪对于程心的情愫,说起来确实是极矛盾极纠结的。从心底里说,他也是真的有些喜欢她,但他因为心里早已住下了一个林霖,又不得不与她保持距离。有时三人共同在场的局面,程心对他稍微有点亲昵的举动,他就不安地瞟向林霖,好像希望她不要误会才是。

多年以后陈浪还留有程心的联系方式。这么多年没有接触,程心再次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是以短视频的形式。陈浪因而无法克制地再度联系到她。他一开始是从新平台私信给她,询问她是否记得县高中文学社,曾经的编辑部部长。她的回答是“不记得”。“不记得”,陈浪好像当头挨了一棒,他无法断言这三个字的真实性,于是纠结再三,终于向她也写出了一封信:

心:

很抱歉打扰到你。我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或者是有意回避,但有些话我真的好想对你说。

自我们初识已近九年时光,我们共处的时间却很短,正是这些短暂的时光,在我的记忆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我把最重要的那段写成了我的杂记《雨伞》,不知道它能否勾起你的些许回忆。

陈浪又原封不动地将关于雨伞和她的记忆讲述给她,并接着写道:         

 

这段回忆有如一副丹药,多年前我将其隐隐服下,多年后才终于将其消纳,如今已强化了我的灵体。至于为何多年后才将其提起,我将缘由写作了一首诗——

           

            门

      我曾造访一户人家。

      它的屋门紧闭着,

      我没有敲。

      多年后我等来它的主人。

      只那么一瞬,

      便又不见。

      后来我知这门许久敞开着。

      我走进去看,

      却只是,

      空荡荡。

      但见深处还有一扇门,

      它紧闭着——

      我没有敲。

万般纠结,而今我终于下定决心,尝试去敲响这扇门,所以我写下了这封或短或长的信,而写这封信的目的,是想要告诉你:你是我命途里不可磨灭的痕印,我希望此后,我们能以朋友的身份,畅聊我们未曾同历的过去、现在或者将来,在或有或无的磨难中相互搀扶,在或喜或悲的世事里相互倾诉,在或明或暗的天空下一路前行。最重要的是,假使某刻你的天空下起了无可躲避的大雨,我愿能予你遮蔽,像当年你予我的一样。

最后,我仍要征询你的同意,如果你愿意,我将万般欣喜能够延续这段友谊,如果不愿意,我也可以选择永远消失在你的世界里。所以,心,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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