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晴朗的早上,星期天。但是我还在读高二,那一周放双休,我因为周日要参加语文竞赛便留校直至考完才回家。天气很好,虽有阳光却不热,间或有微风习习,我的心情亦安宁而美好。当我愉快地回到家,妈妈见到我还很惊讶,她说还想着晚上给我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请假,没想到我就回来了。我不解,发生了什么?妈妈说:“你奶奶走了,就今天早上,起来就发现没有呼吸了。”
我当时就懵了不知该作何反应,跟着妈妈去看奶奶最后一面。奶奶已经换好衣服,画好妆了。那张脸,苍白得过分,没有表情,徒留眉眼依旧,生气不再,连一句话都未曾留下。我的心塞塞的,想哭,泪水凝在眼眶,又忍住了。
现在想想,对奶奶最初的印象现在只剩两个画面,一个是奶奶牵着我,肩上挑着担子,走在乡间羊肠小道上去田里送饭;另一个就是幼时醒来,旁边是奶奶的身影,枕边还趴着一只猫咪,睡得美滋滋的。这样的记忆遥远而模糊,恍然若梦,我已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臆想。
奶奶眼睛不大好,就喜欢叫我帮她数钱。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很开心,欣喜于这样一份信任,也高兴自己可以承担这样一份“重任”。奶奶的钱分两份,大钱锁在柜子里,小钱就让我帮着缝个小口袋,藏在衣服里,要用的时候就翻一翻。
奶奶很早就查出有糖尿病和心脏病,也上了年纪,平时不用干什么。可是闲不住啊,奶奶就去摘包糍粑的叶子,晒干,捆成一扎扎拿去卖,挣点小钱。爸妈虽不同意却也拦不住。意外总是突如其来,奶奶摔了一跤,摔得不重病情却不轻,至此卧床多年。
奶奶不愿搬离,一直住在老房子里。那个房间采光不好,通风也不好,阴暗沉闷,我只知道自己一进去就不舒服,却不曾思量长居于此的奶奶是何感受。子女都忙,起早贪黑地干农活,孙子孙女呢,大的不是在外地工作就是在校学习,小的又不懂事,只知道到处跑到处玩,除了三餐时稍有人息,剩下的只是孤寂。一个人,一张床,还有充斥整个房间的阴暗。
在农村,老人病了,好,得治,吃,尽量让老人吃得好点。什么,多陪陪老人,聊聊天解解闷,别逗了,哪有时间和精力。而且也没有人会意识到情绪对于病情的影响之大。所谓心理需求,没有人在意。
于是,我成了唯一的倾诉对象。我正处于懂事与不懂事之间,虽不情愿奶奶的唠叨却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耐着性子听着。是的,奶奶其实需要的只是听众。奶奶往往一说就是很久,一个多小时了,我得走了,去忙我的事,奶奶只是应了,转眼又接着说,让我如何离开。最后我知道,只能打了声招呼直接走,只要有人在听,奶奶永远停不下来。刚开始的时候,是抱怨,都是最近的事,儿子媳妇如何如何不孝啦,小孙子又怎么怎么不懂事啦,诸如此类;后来,是回忆,一字一句都是曾经的真实,六七十年代的艰辛;最后,已是认不得人,记忆都出现了错乱,一会孙女还没出生,一会是儿子还小。这时,是真的,只能看看老人。
而如今,奶奶已离去多年,再没有人会这样唠唠叨叨,再没有人让我帮忙数钱,缝口袋,再没有这样一个人了。有时想想,当初,我可以再多陪奶奶一会儿,哪怕是一小会儿。
斯人已去,惟愿安好!
奶奶,天堂可好?您可是已找到合得来的朋友,不再是一个人的聊天?您可是看到了爷爷,两个人热热闹闹地过着小日子?您可是已脱离了病痛的折磨,可以松快的生活?
奶奶,愿您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