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湘雅附二做完复查已经有好几天了,但我脑子里却时常会想起那天在骨扫描候诊室与病友们闲聊时的情形。到现在,我依然清晰地记得病友们说话时的样子,虽然我与他们只不过一面之缘。
此刻,我想用自己指间粗浅的文字来让那些此生我极可能再不会见到的如我这般渺小得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们永远的留在我的记忆中。我写下这些文字,目的不是卖惨以博取谁谁谁对我们这些癌症患者的同情,而是因为跟我一样不幸身患绝症的病友们脸上的笑容,他们谈到疾病时轻描淡写的神态,他们面对生死时的那份淡定感染到了我。从他们身上,我感受到了那种对活着抱有的坚定信念,他们对待疾病无所畏惧的态度更增添了我战胜病魔的力量。
近来,一些公众大人物因罹患癌症相继离世的报道让与癌症相关的字眼充斥在各种各样的媒体中,充斥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中,癌魔在人们的口中就是无情的夺命杀手,一旦遇上,必死无疑。而癌症这个恶魔,伴随着我们现代物质文明的日益丰富也正在伸展着它肆无忌惮的魔爪欲置人们于它的掌控之下。身处在癌症之外世界的幸运的人们每每谈及癌症时脸上总是会夹杂着庆幸,不安与恐怖的复杂神色,他们会安慰着身边的癌症患者,你要怎样怎样坚强,要怎样怎样乐观地面对生死,而这样的安慰因为没有感同身受所以往往显得无力而苍白。
而我想说,如果一个健康的人常常抱怨生活太没意思,抱怨生活太累,那么他们可以走进像我们这样的癌症人群中,看看我的病友们在谈到癌症时脸上是怎样一种泰然自若的神情,看看弥漫在他们脸上的灿烂笑容。在许多人纠结着要不要结束婚外恋的时候,纠结着要不要买更大点的房的时候,我和我的病友们却在拼尽一切与死神抗争只为能活下去。活着于我们癌症患者已然成了一种随时可能终止的奢侈,但我的病友们却是那么坚强,那么乐观,仿佛比健康人更健康。
来自我们湖南娄底35岁的叫贺梨的女子罹患乳腺癌早期,用她的话说是左乳肿瘤介于良性与恶性之间,医生问她要不要保乳,她很坚定地回答,不用,全切了吧。医生随后告诉她,右乳也有些增生,她说也可以切除的,医生当然不会那么轻率行事了。贺梨轻飘飘地谈到自己的病情,咯咯地笑着,口罩上方的眼神清澈而明朗,那架势,好像医生曾经割掉的不是她身上的肉而是与她毫不相关的别人的肉。后面,贺梨进去做骨扫描时,她老公跟我们说,癌症没什么大不了的呢,我本人就做过肾移植。我不由得对贺梨与她老公这对患难夫妻肃然起敬。
同样来自我们湖南的邵阳女子穿着一身有些花哨的睡衣吸着拖鞋在我们面前悠然地来回走动,一脸的轻松。她老公告诉我们,她在2004年十九岁时罹患骨癌,经过手术和因为经济拮据只做了两次的化疗后一直在家修养。男人继续说,前几天,我老婆咳嗽了几声,所以我就带她来湘雅了,检查结果,癌细胞转移,肺上有一处长了肿瘤。听着男人娓娓道来的叙说,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偷眼瞄了瞄正从卫生间走上来的他的老婆,我心里突然升腾起了无限的力量。男人接下来的结束语是,遇到了,能治就尽量治呗,说话时,他的眼神碰触着他老婆如水的带着笑意的眼神。
候诊室还有一位来自广西南宁的肝癌患者约莫四十七八岁,他长着瘦高个,因了病痛的折磨面容瘦削,但精神状态却极好。在知道了我的病况后,他跟我说,你那不算什么,我这病一个月吃药就得两万多呢,他说那话时,仿佛我得的就是个小感冒。男人手上戴着土豪式的厚重金戒指,从他的话里听得出来,他是不差钱的主,但我却并没觉得他在显摆自己的富有。男人说,我们都要把心态调整好,会没事的,尤其像你们的乳腺癌就更没事了。我在心里为这位广西大哥祈祷,愿他一切安好。
最后我还想说说来自青海的赵姐,她患的也是乳腺癌,赵姐言语不多,眼神中透着些许忧郁之色,我们便都给她鼓劲,你那早期病症没事呢,我们比你严重都不担心,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会好起来的。赵姐的脸上渐渐地有了笑意。
对于那天我在候诊室与病友们闲聊时的情形,我记录得支离破碎,但他们身上的乐观,坚强,那种从容应对生死磨难的勇气,那种彼此温暖的人性光辉却是那么完整地充盈在我的心间,自此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