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我和成功之间只隔着两个字“运气”,现在才知道,我和成功之间,其实只隔着30厘米----D罩杯的半径。
1
王总初看不像这家上市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他没有成功商人常有的殚精竭虑或志得意满;他有点像四平八稳的政客---但又没那份步步惊心,火中取栗的恐惧。
和他在一起工作的时间长了,还会觉得他像学者或长者,他的威严之中不缺和蔼,无论他多么严厉地批评人,被批评的那个,不仅心生愧疚,还心服口服,被骂完之后愈发爱他了,这就是王总的魔力。
王总的反义词是“丁主任”,丁主任是总裁办主任,我的直线领导,一个毕业于名校,长年西服领带的瘦高个儿,两只手电筒一样炯炯发光的眼睛总是在搜寻一切可以邀功或批评的机会,在每周一的部门领导晨会上,他常提出诸如:
“员工每人桌边一个垃圾桶,助长了员工的懒惰习性,增加了工勤人员需求,应每个办公区放一只垃圾桶为宜。”
“员工复印材料应实行登记制,杜绝员工复印工作以外材料的可能性,降低公司行政成本。”
“为保证部长级领导办公环境的舒适和愉悦,提高战斗力,应增加每周鲜花配送,让每位部长桌上都花香四溢。”
……
更令人称奇的是丁主任的“啧啧啧+兰花指+摇头”大法。
我起草的任何材料呈给他御览,他的第一反应都是眉头紧皱,神色痛苦,接二连三地摇头,再亮出他堪比西太后的长指甲,翘起兰花指,指着屏幕说:“小许,你还是大学生?”“王总真是看走眼了,面试选了你。”“我看你啊,小学都没好好读!”
看在每月10日发工资的份上,我两手交握,弯腰低头站在丁总旁边,以无限谦卑的口吻虚心讨教:“主任,你看哪儿不行,我去改。”
“呵呵,好笑吧?”丁主任像听到笑话似的,转头跟他座位旁边的项目部老大说:“她还当这儿是学校呢,问我哪儿不好,她去改!”
项目部老大目光没有离开自己的电脑,头稍微朝丁主任这边转了转,微微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我浑身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站着的地面也微微下陷,头几乎抬不起来,明白了不可能得到明确指示后,微弱地表示:“对不起,我去改!”赶紧离开了丁主任黑西装的阴影。
2
幸好受罪的不是我一个,还有林梦,总裁办的老员工。
她的眼睛大而深,鼻子高挺,樱花小嘴微微上翘。我进公司时,她已经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了。我目睹她长年默默反抗丁主任,暗暗称她为“美少妇战士”。
美少妇战士的美丽丝毫打动不了丁主任,丁主任训她也很带劲:
“我说你啊,来公司也这些年了,你连这个都不懂?我也是醉了!”
“你啊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就担心你这事做不好,看吧,不提醒你,你真不行了!”
美少妇战士不屈不挠:“你没说这周就办……”
美少妇战士公然顶撞,丁主任的兰花指上下颤动,翘着的二郎腿从左腿换到右腿:“我没说?我是你秘书了?你做的事我还要再擦一遍屁股?”
我们在一个开放式的办公大厅里,所有对话如同舞台剧,有上百观众,丁主任不赢回尊严誓不罢休,一番批斗后,说:“你意识到你的错误了吗?你知道你的错误要给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吗?!”
漠然站着的美少妇战士面无表情,我就佩服她这种面不改色的大将风范!
只见她抬头看钟,像突然记起什么似的说:“唉呀,我十点约了媒体采访王总。”便自顾自走开,表明她全然不在乎丁主任刚才长达十五分钟的训斥。
待到美少妇战士回到座位,我悄声问她:“咋啦?”
美少妇战士一声轻笑:“他怪我没通知物业公司,从这周开始,周末切断空调。”
旁边IT部的男生小声嘀咕:“周末加班怎么办啊?现在都要零度以下了!”
3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布满了蚤子。
刚来上海时,我经过了108次失败的面试,终于被这家炙手可热的上市房地产开发公司录取,职位是总裁办专员,月薪8千。
这家公司位于陆家嘴中心地段,58层的擎天柱,夜幕降临时,全楼粉妆玉琢,傲然挺立,状若古印度壁画中的生殖崇拜图腾。
报到前一晚,我拉着我的男友大方来探路,站在这粉色发光圆柱体前,我双手抱拳,贴在胸口,感叹着自己的幸运:“没想到我来这么好的公司上班。”
大方新近从他的英国人上司那里学会了不动声色,不再与我一起大惊小怪,只是抬头凝望粉色圆柱顶端勉励我:“人生就是闯关游戏,开始你新的往程吧,我的朋友!”
新的征程,有悄无声息地四处游走,冷不丁跳到你面前奚落你,让人神经紧张的丁主任,也有亲切儒雅,和迎面走来每一位同事都微笑点头的老板王总,还有让人如沐春风,优雅淡定的罗总。
罗总是营销部老大,公司唯一的女副总,王总倚靠的爱将。
罗总女儿已经上大学了,大家推测她已年过五十,但她身上只有秋色之美,绝无颓唐和疲累,温和坚定,如同质地坚实的美玉。
她是我初入职场的楷模,暗暗希望她就是自己老去后的模样,当然,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可能了。
4
按照我的级别,是没有资格参加部门领导晨会的。
这天,丁主任微信我,叫我去502会议室做记录,通常这是美少妇战士的工作。
我一边收拾电脑,一边问旁边IT同事:“林梦呢?”
IT同事开着小页面打着游戏,小声说:“你不知道啊?被丁主任开除了,说用假发票报销。”
啊?我满脑子问号,上个月林梦说发票掉了,问我有没有金额相等的发票,我说没有,她后来又去问丁主任该怎么办……
我不敢耽搁,抱着电脑赶去了502会议室。
我轻轻推开门,一股森然之气扑面而来,巨型的长条桌边,坐着神情庄重的的十八罗汉,外加淡粉上衣和丝巾的罗总,丁主任正忙着给王总端茶斟水,腰弯得像虾米。
我在长桌末端坐下,打开电脑,开始记录。这一记就是四个小时,胸部下坠,腰酸背痛……
所谓各部门领导晨会,类似于党内会议“总结回顾,批评和自我批评。”各路朝臣轮番上阵,吐苦水提要求,合纵连横弱肉强食,大家都在尽心扮演各自角色,王总在长桌顶端的一片云雾之后,四两拔千斤的三言两语,若有所思地闲庭信步。
到了PPT演示时间,我400度的近视眼,没带眼镜,又坐在长桌末端,前面的数字自带阴影,无法看清。
我忧惧着会后丁主任翘着兰花指,指着我的会议议录,在大厅中央,说我和我的记录是“狗屎”,紧张得浑身冒汗,越急越看不清楚。
有了!
趁着大家都在看屏幕,我对面的王总也背对我时,我赶紧把我沉重的D罩杯胸部搬到了桌上,大白兔们有了支撑,我不仅浑身轻松,整个人离屏幕也近了30公分。终于能看清屏幕上的数字了!
我正暗自得意,说时迟那时快,站着的王总突然转身想说些什么,一回头看见了我,准确的说,是看见了桌上我的胸部,有那么一两秒的迟疑。
从这秒之后,整个会上,王总的目光就如同探照灯般,不时在我的四周刷刷照亮。
呃,我敬爱的王总……
5
我曾经问过大方,男人最爱女人什么,大方想了想说,小时候爱胸,长大之后爱合拍的个性,再老一点继续爱胸。
看来王总老了。
自从那次晨会后,我经常被王总传召,第一次应召时,我提醒自己应该收敛胸部,于是在推门的一刹那,吸气、缩胸,这个动作第一次做,没想到吸气之后,白兔们更加挺拔,站在王总前面,它们仿佛有千言万语呼之欲出。
王总招呼我在他的长沙发坐下,然后坐到了我的身边,卡拉OK的架势,然后问我来公司一年多有什么感想,未来有什么规划,对丁主任怎么看。
108次的面试早已把我锻炼得套话张口就来。
“很有幸来公司工作,能向王总、罗总学习三生有幸。”
“未来希望学更多,做更多,多为公司做贡献。”
“丁主任对我要求很高,很感谢他。”
沐浴在透过玻璃窗的万千道金色阳光里,我面带微笑胡说八道。
王总打断了我:“小许,不要拘束,我们敞开心扉谈谈!我很欣赏你!你让我想起我自己年轻的时候,当年,我和同学打赌,我能半个小时倒背《长恨歌》!从最后一个字背到第一个字……”
淡蓝色羊绒衫里的王总和我追忆起了似水流年……
“我太太是北大毕业的,年轻时很有才气,可惜脾气很差,我们已经无法沟通了,她住在香港,我在上海,我们两地分居多年了。唉!”说着,他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腿上。
天啊,从小饱读《知音》、《故事会》、《婚姻和家庭》的我,马上就看清了事态不对,一个男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诉说自己婚姻的烦恼,百分之一百的居心不良。
我有点紧张了。
6
几天后,我正坐在电脑前偷偷看新闻,丁主任三两步走了过来,我赶紧站起来,挡在电脑前面,丁主任一反平时的警觉,没看我电脑,而是低声交待:“王总杭州家里失窃了,你跟王总过去看一下。”
我看看手机,已经快六点了,这个时候去杭州,什么时候回来啊?又想起王总长期伫守在我胸部的目光。
我面露难色,丁主任只是催:“楞什么?去呀!”对他来说,王总的每句话,都像一把火。
“我……,我家里有事,我实在去不了!”我不想离开熟悉的场所。
“你!你!你后果自负!”丁主任悻悻而去。
回家路上,我担心着“后果”,忧愁着未知的遭遇,拔通了好友大毛的电话,把我的奇遇告诉了她,一直自认是丑小鸭的我竟然被已婚老头看中,要发展我为后宫。
“你意下如何?”电话那头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大毛一定是一边在吃苹果,一边接我电话。她现在大学当讲师,生活比我滋润了不是一点两点。
“我都不想做有钱人的老婆,何况是情妇啊?有钱人是众矢之的,多少女人虎视眈眈,嫁给有钱人,一辈子活在刀光剑影里,我没那个本事。有钱人的情妇更糟了,只有地下工作者的艰辛,没有地下工作者的荣誉,我可不愿意!”
“那就别搭理他。他也不敢强奸你,现在也不流行强奸了。就算强奸,他一个老头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电话那头继续“咔嚓”“咔嚓”。
“大毛,我在想,如果他又帅又幽默,像大方一样,我会不会动心。我毕竟只有过大方一个男人,对其他男人还是很好奇的。”暮色包裹着我,我喃喃自语。
“也许你们会搞在一起吧,但人生没有如果。即使搞在一起,我也不怪你。”大毛觉得自己比大方更有权利管理我。
“道德是大多数人的利己主义,都是利己,再分对错高低就是假道学了。”大毛接着说。
“是啊,没有如果,我不愿意和老王搞在一起,也不想背叛大方,不值得。”我回答她说。
“你说值不值得的时候很可怕,你在衡量。”大毛出语犀利,一语道出“皮袍下的小”。
“是啊。很可怕。愿大方和我之间永无考验,情比金坚。”我真心祈祷。
7
从此,办公室如同深海,即便风平浪静,我也拎着这颗心。
果不其然,一周后的一天,丁主任火急火燎地把我叫进会议室,王总、罗总等一干人等都在,个个神情肃穆,原来是公司开发的高档楼盘卖给了外国友人,外国友人发现墙体裂缝,卫生间渗漏后,已经向各部门举报,还威胁向媒体爆料。
这个叫“华府道一号”的高档楼盘渗漏问题早已有之,业主投诉也不是一次两次,但都被物业公司小修小补搪塞过去。
不幸的是,这次淹的是国外友人家。
老总们心知肚明,外国人在中国丢辆自行车都能被公安找回来,何况报料楼盘质量问题?媒体一定蜂拥而上,各部门开来罚单,紧接着股价大跌,声誉受损。
“小许,你马上起草一份材料,把事件来龙去脉说清楚,重点是此类问题属房屋正常情况,公司一直以来积极处理。材料写好后,让GR给各相关部门送一份。”王总吩咐着。
“好的,我马上写!”
工程浩大,我和各部门核对数据,找工程师找质量文件,一稿二稿三稿四稿五稿被丁主任斥骂,最后王总经过我身边,拿起我的第一稿说OK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王总说第二天一早开会,所有人在天府道一号的公寓住下待命。
我拿到的房号是1204.
8
从来没有住过这么梦幻的公寓。
挑高的门厅和连续的拱门回廊,深红的落地丝绒窗帘,淡黄的帐幔,客厅中央是花梨木案几,水晶瓶里插着一枝意态阑珊的腊梅枝,宽大的沙发上堆着金花点缀的碧绿织锦,脚下是轻抚脚踝的土耳其地毯。
窗帘自动拉开,面前是浩浩荡荡的黄浦江,头顶是一弯新月,当空朗照。
我在阳台的熊皮扶手椅上坐下,深陷其中,檀香像水一般四处流淌。
“大方,真希望你在。”
太累了,匆匆在圆形的按摩浴缸里洗完澡,爬上了床,床单像心爱男人光滑温暖的皮肤,我很快入睡了。
“丁零零……”电话响个不停,在暗夜里像个发急的人催我醒来。
我一看钟,才三点,我正伸手要接,手在半空中又停住了。且慢,只有公司的人知道我住这儿,谁这么晚打电话?
我看了看静音的手机,最后一个微信是二点半,王总发的,三个字“睡了吗?”
我索性装睡到底,不接,不接,不能接。
9
没法睡了,闭着眼睛,尝试着倒背《长恨歌》,试了半夜都不行,可见王总的确才智过人。
天快亮了,索性一边泡澡一边等日出,在浴缸里看着红日像一枚鸡蛋黄一样从一堆灰棉絮般的云朵里喷薄而出,它顽强地变亮,直到金光四射无法直视。
门铃响了,难道是早餐?有钱人的生活实在太惬意了。
我穿着睡衣打开了门,面前是同样穿着睡衣的王总。
“小许,你是不是昨天睡得比较熟?我晚上打了好几次你的电话。”王总的手里拿着一些材料,表情略显焦急。
原来是真的有工作,我太多情了。
我有几份愧色:“对不起,我睡着了。”
王总往房间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有几个地方需要马上改,GR同事已经约好了相关的政府官员。
我马上把电脑打开,按王总的意思开始修改了。还别说,按他的意思一改,整个材料都显得有理有节,文理通达了。
改稿子时,王总就坐在我的身后,耳后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我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睡衣,浑身不自在,赶紧改完,送他出门。
我打开门,微笑挥手向王总告别,王总在门口停住,转回身说:“你再休息一会儿,今天还有一天的硬仗。”
对面房间的门突然开了,是罗总,她有点惊讶地看着穿着睡衣的王总和我,但旋即又恢复了镇定,笑着向我们打招呼:“你俩好早啊!”
我意识到了误会,正待开口:“罗总……”
这时,王总说话了:“罗总,我正找你,我们七点半到餐厅谈。”
“好的,好的。”罗总答道。
10
我很快升职了,总裁办副主任,这是美少妇战士盼望五年都没有得到的肯定。
奇异的是,我的工资一分没加。
“我是一个顶着副主任头衔的穷人。”我对大方说。
“慢慢来,不着急。”大方说。他对我公司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王总对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恩宠,多份文件上批着:“按总裁办许主任意见办理!”“转由总裁办许主任处理!”
王总的专职司机小琦,在办公大厅里遇见我说:“您要用王总的车就叫我!”
大家对我的态度起了变化,罗总贵为副总,中午竟经常带着几个人来找我吃饭。
我去各部门办事也出奇的容易。
甚至丁主任对我,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呼来喝去。看我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惊叹和犹疑。
有一次我去物业公司办事,物业公司的老总竟为我端茶送水,并频频对我说:“许总,多多关照!”
我不过是一个总裁办副主任啊,级别比物业公司老总低了四五级。
茶水间里女员工们的谈笑也没我的份,我一走近,大家就散开了。
我有一种有苦无处诉的冤屈。
打电话给大毛,大毛一听我的近况就笑了:“老王等着你自投罗网呢。如果你主动缴械,老王连责任都不用负了,高手!”
原来,从那天早上穿着睡衣遇见罗总开始,王总就在将计就计。
我心中凛然,萌生去意。大不了再108次面试。
再也无法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原原本本告诉了大方,大方说:“多大的事啊!不就是误解你跟老板有一腿嘛!想继续做就继续做,不想做就跳槽!在公司做一天,就昂首挺胸一天!”
大毛给了我方向,大方给了我力量。
我走,我在心里默默对老王说了再见。
再见!
365日更挑战第30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