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长歌
黄河在沙坡头拐弯,将绸缎般的柔波铺进腾格里的金砂。羊皮筏子的膻气裹着艄公的花儿调,驼铃摇碎沙坡鸣钟的震颤,滑索划破天际时,王维的“大漠孤烟”正被摩洛哥风情的帐篷与星巴克纸杯,煮成一杯混血的拿铁。
贺兰山的岩画在月光下苏醒,匈奴的猎马与西夏的党项文,在赭石色的裂缝里交换星辰的密语。镇北堡的土城墙被张贤亮的笔墨夯进《红高粱》的酒坛,影视基地的戏服晾晒时,紫霞仙子的剑穗正与至尊宝的月光宝盒,在西夏王陵的残碑旁私会。
银川老城的羊肉臊子面汤头,泡软了鼓楼飞檐的晨霜。怀远夜市的辣糊糊呛醒中山公园的垂柳,辣条与西夏啤酒的泡沫里,宁夏大学的单车铃声正把贺兰晴雪的传说,碾成共享单车的二维码。中卫的硒砂瓜田在七月炸裂,黑枸杞的浆果将中宁的黄昏染成紫癜,茨农的草帽沿滴落汗珠,在黄河灌区的渠网里结晶成盐。
六盘山的雾岚浸透《清平乐》的墨韵,须弥山石窟的佛陀耳垂上,北魏的凿痕与回族的汤瓶花纹悄然重叠。固原博物馆的鎏金银壶里,波斯商队的驼铃正与粟特人的葡萄酒,在丝路北道的沙尘中发酵。沙湖的芦花将天空撕成棉絮,候鸟的翅影在枸杞岛的玻璃栈道,写下《诗经》删去的句子。
吴忠早茶的牛肉面拉出黄河九曲,八宝茶的桂圆与冰糖,在盖碗里重构塞上江南的甜咸辩证法。同心清真大寺的砖雕吞下明清的夕阳,海原花儿会的漫“少年”,把黄土塬的褶皱唱成水波纹。盐池滩羊的脂肪层里,藏着毛乌素沙地退却时遗落的草籽密码。
当闽宁镇的葡萄藤爬上光伏板的银浪,贺兰山东麓的酒窖正把法式橡木桶的呼吸,酿进北纬38°的紫霞。银川当代美术馆的混凝土曲面,折射出黄河文明与阿拉伯纹样的量子纠缠。而水洞沟的藏兵洞窟内,旧石器时代的燧石正与明长城夯土,在时空断层中互证文明的年轮——这塞上江南的魂魄,把游牧的烈、农耕的韧、丝路的杂糅与数字时代的锐,统统揉进羊肉手抓的纤维,在枸杞红酒的挂杯里,摇荡成中国最古老也最年轻的边地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