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家里的长女,我从小是倍受宠爱的。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家里没有一个小孩诞生,我占尽了所有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的宠爱,我享受并希望所有的宠爱继续。
十年后,堂妹们相继出生,我有点担忧,怕妈妈再生一个小孩来分走对我的宠爱。有一天,妈妈在和别人聊天的时候,我听她讲她不会再要小孩了,十岁的我心里喜滋滋,以后,唯我独尊。我放肆的撒野,和年纪相差不大舅舅一起抓蚂蚱,逮蛐蛐儿,还在路边拿着舅舅抓来用绳子困住嘴的小蛇四处晃悠,吓得放学回家的小朋友们哭得昏天黑地;和小叔叔把鞭炮扔进泥潭里,为躲避溅起的泥浆把裤子摔破,大家都说,看,这个假小子。
突然有一天,奶奶神神叨叨的把我关进房间里,外面传来妈妈的呻吟声,我匆忙奔向窗口,但什么也没看见,迷迷糊糊的在床上睡着了。等醒过来时,爸爸笑眯眯的拉我起来,让我去看看妹妹。妹妹?我懵了,跟着爸爸走到妈妈的房间,她身边躺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小人儿。10岁的我没有惊喜,没有期待,没有对妹妹瞬间爆发出来的怜爱,我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就多了个妹妹了,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知道她出生才让我知道她的存在,我的心中满是被欺骗的愤怒和关爱即将被抢走的悲伤。
我觉得爸妈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他们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和我商量,毕竟在她们眼中,一个小屁孩儿能懂什么呢?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能和妹妹亲近。在我眼里是她突然闯入了我的生活,分走了长辈的疼爱,打乱了我的生活节奏:在爸妈比较忙的时候,我要一边背着她一边做作业,那时候真是满心都是悲伤。
妹妹小的时候身体很不好,经常要往医院跑。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家里没有一个人,翻遍了包包都没找到钥匙,于是就想先找个地方做做等爸妈回来。我走到家门前的小河边,秋天的河水微凉,四周是快熟了的玉米,空气里散发着玉米的香甜味,我玩儿了会儿水,找了块大石头躺着休息。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唤醒我的是一阵凉风,睁开眼睛,天已经完全黑了。偶尔走过两个路人,嘴里捣鼓着:这怕不是哪家孩子走丢了……我看了一眼家门,依旧锁着,爸妈还没有回来,那一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遗弃了的孩子,无助又凄凉,我敲开邻居家的门,厚着脸皮蹭了一顿饭,刚刚放下碗时,爸爸来找我了,我拉长了脸:你们不是不要我了么!一路爸爸都在解释,妹妹生病,带她去打点滴,妹妹还太小,所以输得很慢,就耽搁了回家……那个时候的我听不进去任何解释,捂在被子里哭到睡着。
后来我去了离家七百公里的地方念高中,一年回家的时间只有寒暑假。那个时候智能手机还不普及,我和家人的交流仅靠一周一次的电话。妹妹在一天天的长大,性子和我完全不同。我总是丢三落四,屋子乱七八糟,而她总是要把一切都收拾得妥妥贴贴,整整齐齐。我每次起床她都要帮我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而懒惰的我还要嫌弃她多次一举因为我睡觉的时候还要拉开,实在太麻烦……妹妹开始帮我跑腿,攒下自己的零花钱请我吃羊肉粉,我开始去打扮她,给她买我小时候特别想有却又没敢要的东西,当然我依旧捉弄她,见面就斗嘴,我们没有刻意亲近,却不再疏远。亲情的力量就是,她并不轰轰烈烈,却细水流长,绵绵不息,温柔的给你力量,你知道,无论怎样,在家等你的人,是最温暖的人。平时的嫌弃,吵闹,是因为笃定对方是最能给你安全感的人。所以妹妹才敢在我刚刚给她买完衣服之后告诉我:姐,我写了篇作文,叫《我最讨厌的坏姐姐》,老师夸我写得好。
我回馈她的,是一顿暴打,既然名声已坏,当然要名符其实。
可我们知道,这叫做打是心疼骂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