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开始起风的时候,她来了。
田野里一片绿油油的波涛,空气里都是夏天的味道。她穿着一件红色衬衣,在起伏的波涛里,像是海面上突然出现的一座灯塔。
她在青山的视线里走得不紧不慢,风吹起她的长发,她不断地伸手,想要安抚那些也想舞动起来的头发。黄昏的最后一点夕阳,照在她清秀的脸上。
她一出现,原本还在上蹿下跳的青山就安静了下来。青山长大后一直都记得这种感觉,就像在夏日正热的时候,砰一下跳进清凉的溪水里一样,那样的凉一下子就透进了他的肌肤,仿佛直接进到了他的灵魂。
她是青山姑婆婆的女儿子衿,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城里人。她年龄只比青山只大一岁,但是辈分却大一轮,虽然是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但因为时常走动,青山也得管她叫姨。她家在城里,只有在暑假的时候,才会来乡下待两天。
入夜了,一家人在满天的蝉鸣里吃着晚饭。因为子衿的到来,青山的妈妈做了四五个菜,子衿一边小口吃饭一边跟妈妈说话。青山第一次为自己吃饭吧唧嘴感到惭愧,他第一次尝试闭着嘴吃饭,拍黄瓜也不敢吃,怕正在跟妈妈说话的子衿听到。
子衿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成绩永远都是最好的,妈妈问完她早就该知道的子衿的成绩,依旧免不了恶狠狠地薅一把青山的头,“你看看你姨!你看看你姨!你也就比人家小一岁!”
子衿带着笑意的目光扫过来,冲他做个抱歉的鬼脸。他接到她的目光,仿佛被电了一下,赶紧低下头来扒饭。
入夜了。一家人坐在吊脚楼的楼上乘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萤火虫在田野间飞舞,在家门口的玉米林子里飞舞。玉米已经挂须了,空气里都有着一股玉米粒儿的香甜。
子衿伸了个懒腰,说,乡下真好!真想搬到乡下来住啊!
青山的心加速跳了好几下。子衿微微地叹了口气,灯光照着她的侧脸,子衿的脸上带着一些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青山知道子衿为什么叹气。青山妈妈的表姑,也就是子衿的妈妈,很年轻的时候就嫁到了城里,虽然家庭条件很不错,但总是跟她爸过不到一起,经常吵架。子衿一到暑假,就喜欢到乡下待几天。也是因为家庭的原因,她羡慕青山,青山家条件虽然一般,但是他爸妈一直都和和气气,一家人待人也好,所以子衿的叹息,有了少年人本不该有的成熟。
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青山,也突然有了悲伤。他的悲伤在于,他抓住了子衿的悲伤,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住,他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悲伤了起来。夜深了,青山的妈妈去睡觉,让青山陪子衿再坐一会儿。子衿呆呆地坐在楼上,头枕在栏杆上,像睡着了一样。他呆呆的坐在子衿旁边,悲伤如同虫鸣一浪一浪,潮水一样地把他淹没。
“青山,你相信前世吗?”子衿的声音像是梦呓一般,被风送了过来。
“我总觉得我好像上辈子住在这个地方,我好像有一个哥哥,他一直都宠着我……”子衿的眼睛望着远方的一片幽暗。
月亮慢慢地从山顶升起来。稻场下边的田野,像子衿的眼睛一样,充满了梦境一般的朦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