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8分钟就到十二点了,我知道8分钟后我的隔壁将准时传来高跟鞋混着圆舞曲走动的声音,不多不少,正好持续4分21秒。
住在我隔壁的这个男人,偶尔也见过他几次,有时候是他夹着公文包匆匆出门赶地铁的样子,臃肿肥胖的身材把衬衫撑的变了形,发际线后移的额头上总是挂满细细的汗珠,他的脖子后面有一大块黑色的胎记,触目惊心。
有时候是他趿拉着拖鞋去楼道丢垃圾的样子,厚重的眼袋似乎都要掉在了鼻梁上,有一次我顺带瞟了一眼他的垃圾袋,一撮撮的烟灰凌乱的洒杂七杂八的泡面桶上。
最初几次我也试着打个招呼简单寒暄几句,而他却连眼皮都不曾抬一回,只是做着自己的事,后来我也不再自找没趣,偶尔出门撞见也只当没看见一般,把合理的邻里关系演绎到极致。
“da da da”高跟鞋与木板撞击的声音透过水泥钢筋传了过来,一支曲调悠扬的华尔兹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些活着的气息。
我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珠躺在沙发上静静的听着,窗外泛着暗黄的路灯,对面的楼栋里已经只剩下了三束光亮,白天再怎么忙碌聒噪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也开始变得安静起来。
如果不是隔壁隐约的舞曲,怕是我也将成为黑夜的俘虏,我不懂音乐,说不出那支曲子的名字,只知道那样的曲调混着高跟鞋的“da da da”声听起来,总叫我想一名孤独的女子在月光下诉说着对情郎的思念,排解着内心无尽无穷的幽怨。
可当这份悲伤来自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时,不免就显得有些许违和甚至是诡异。
秘密就像是女人的年龄,容不得窥探,可一次偶然的机会使得我揭开了这个男人午夜的悲伤和他背负的秘密。
门外的一声巨响将我从堆满字符代码的电脑屏幕中拉回了现实,我想了想还是披上外衣走了出去,对于住在隔壁的这个怪异邻居,我多少是有些莫名的畏惧的。
果不其然,一开门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他,一把光秃秃的钥匙还紧紧的攥在手里,他满脸松弛的肥肉挤成了一堆看上去十分的滑稽。
拿过他手里的钥匙后我将他半拖半拉的拽了进去,将他安放在沙发上后,我又找来一条毛毯替他盖上,看着我被汗水浸透的外衣,我自嘲地笑了笑,说真的,至今我也说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要管这档子闲事。
我转过身子开始像一个入侵者一般打量着这间屋子,与我想象的不大一样,屋子很干净整洁,暖色系的家具装修与主人的冷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我甚至还在茶几上看到了一瓶新鲜的水仙花,这是一间看上去应该有女主人的家。
一个单身的中年男人,竟然有这般细腻的内心,不仅让我对他愈发的好奇。离开时,我在门口的柜子上看到了一整排的相片,相片里是他和一个女人跳华尔兹的样子。那是一个美的令人窒息的女人,她飘扬的裙摆与舞动的红色高跟鞋都停在了镜头的这一刻。镜头下,他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却不知落在了何方,我猜想,这个男人夜晚所有的思念和忧伤或许都是诉说给相片中的女子的吧。
那天之后,我们的偶尔遇见依旧如往常一样,似乎那天醉酒的他和窥见秘密的我都只是梦一场。
时至今日,我甚至开始怀疑,会不会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其实都只是我的幻想呢?可如果是幻想,为何每当我回忆他死的那天时却是那么的心痛?
那次醉酒事件后第七天,他的尸体被人发现在楼下的花坛里,警方断定为自杀。那天,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礼服,我记得正是他柜子上那些相片里穿的那套,脚上是一双不合脚的红色高跟鞋,是那些相片里那个美丽的女人脚下那一双。
我站在黄色警戒线外看着他的尸体被运走,心情平静得合情合理。
看着消失在视线的那双红色高跟鞋,我突然发现关于这个男人的名字和年龄,我竟一概不知。
他死后的第二天,我去扔垃圾时,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提着两只包裹从那个男人家走了出来。
或许是美丽的人总是很难被忘记,只是一眼,我就认出了她,正是那些照片上跳着华尔兹的那个女人,女人的妆容很精致,一张冷峻的脸看不出一丝的悲伤。
我突然就想到了那个我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死去的样子和那些个夜晚的高跟鞋声,莫名的悲愤就涌了上来。
为什么有些人在爱情里狼狈的那么不堪,而有些人却总能优雅得体的恰到好处?我扔下垃圾袋,冲过去拦住了那个女人的去路喊道:“他是为了你才死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这句没有道理的话,就好像它本身就是一条道理一样。
那个女人似乎有些惊讶我的话,她抬起头来看了我很久很久才淡淡说道:“我知道。”
我以为她会不屑于我或是直接骂我多管闲事,那样我就会大声指责她的辜负和她的无动于衷。
可没有,她只是淡淡的说我知道这三个字,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截断了我所有的质问,我突然就变成一个会说话的哑巴,只是呆呆的站着看她提着包裹走过我。
当她背对着我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似乎有人用尖锐的指甲在我的心口一下接着一下的抓挠,悲伤以眼泪的形式将我吞噬,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那个穿高跟女鞋跳舞的男人,他的舞步,他的忧郁,他的无可奈何。
那一刻,我清晰的看到了她脖子后面那一大块的胎记,和那个我不知道名字的男人背后的那块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性格温和的神经病
爱上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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