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家子人忙忙碌碌一年下来,或经商,或养家,或求学,在这么一个沉红满天,寒意袭人的傍晚,坐在一起。妯娌之间相互切磋厨艺,一道又一道的美味被我们一群小孩端上来,有的铺桌子,有的摆椅子,来来往往,忙碌中透着欢声笑语,而爷爷则骑着他那旧电动车缓缓地行驶在村道间,有时遇上个熟人,聊上一两句。
随着咳嗽声一点一点的放大,混合着电动车制动的嗡嗡声,爷爷的身影出现在我们大家眼前。“老爷子,吃饭了,这都备好啦!就等您一人呢!”最为年长的大妈手里端着一盆满满的红烧肉望着爷爷佝偻的背影喊到。
爷爷将电动车开到院子尽头,在门前趴着的那条大黄狗见了爷爷,便立即站起来,抖抖身子,摇着尾巴应上前去还时不时小举前爪,自我有记忆以来,这狗便是一直伴着爷爷。
没一会儿,爷爷从房里出来,手环在后,背佝偻着,又是一阵一阵时缓时急的咳嗽声。大家开始入座,也有位子不够的,在我们家那都不是事儿。夹好菜,端着碗往小院里一坐,一阵一阵的凉风袭来,却被这热气腾腾的饭菜中和,心里只觉一阵舒畅仿佛桌子才是碍事儿的一角,大家都坐在门前院子里的一隅,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而也只有爷爷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倒着白酒,就着菜,砸吧砸吧,像是对品尝这菜肴的庄重,又像是置于人后的……孤独
西边的沉红已然不见,又或是被这紫色的幕布裹挟着,天边一片紫霞,只有云层的边角处还缀着几条金色的丝带
大家陆续吃完,坐在院子里闲聊,再过一会儿,收拾碗筷便是我们一群小孩的事儿了。爷爷佝偻着,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沓钞票,开始发压岁钱,却奈何我们都商量好了,坚决不要,没办法,爷爷就只好将那钱用红色塑料袋包好,重新揣回怀里。
“红包大战”过后,爷爷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但也是坐在那,一言不发,嘴巴时不时微微蠕动。天黑得极快,爷爷坐了会儿,又独自回到卧室里,爷爷走到院子尽头,还是那样佝偻着背,一阵一阵或缓或急的咳嗽声,身边跟着那条大黄狗。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映射在这水泥地面,却也显得孤单。
我看着爷爷的背影,忆起幼时,跟着爷爷奶奶还有堂姐一块生活在旧时的老房子里。
我记得不同于其他和爷爷同辈的几位长辈,爷爷总是不苟言笑,身材高大,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爷爷。
我记得以前冬天,到了晚上要洗漱时,爷爷用他苍劲有力的大手拧干毛巾,往我脸上擦,力气大得我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也不敢吭一声。
我记得门前的小路总会有卖一种至今我也不知道叫什么的糖的小贩经过,一听到吆喝声,我们便从杂房里拿出几个空瓶去与那小贩换糖。
我记得那糖很甜,很黏牙,可爷爷却尤为爱吃。
我记得隔壁大爷家有片池塘,每到夏天就长满了荷叶荷花。我们就站在边上,用杆子够过那池中的莲子,再费劲给它摘下。每个莲子里一个一个的小洞有一颗一颗的像豌豆一样的,把它扣出来 就可以吃了。
我记得一次,下了大暴雨,地面的水积了好几公分,我和堂姐被奶奶催着喝粥,爷爷在一旁穿雨鞋。幼儿园校车的喇叭在门外响起来,我们放下碗筷,爷爷一把托起我俩,放到校车上。
我记得许许多多在这故土上,我幼时的种种,只是我不曾记得,那时爷爷的背弯得这样厉害。
后来,我随着父母到外地求学,其他叔叔伯伯也去了市区,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也就只有在过年,才有这般热闹的情景。
只有爷爷守着这一方家园偌大的院子,连同他的狗,坐在一隅,一坐 ,便是一下午。我曾以为书中暮年下的孤独不过是无病呻吟,可当我真真正正望着爷爷的背影,才明白,岁月流逝所带来的不只是年华的老去,还有无尽绵延的寂寞。
我想,爷爷在看着我们打闹,欢笑时,即使只是默默观望,心里也是幸福的吧。
恕我才学疏浅,即使胸中有着千千情结,却奈何言不能达意 ,当真是“临表涕零,不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