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是只有交易，不求回报，更是一种灵魂的进阶。
——题记
小时候，我喜欢坐在门槛上，看着他们玩耍，而自己一个人的，很平淡，很美好。
小时候，我喜欢浸在秋天的清风中，隐在秋天的飘叶中，倚在秋天的枝干上，看那，被风尽失的残景。
小时候，我喜欢看着冬天的白雪纷纷，世界万物都好像干净了，痛苦被冻结了，他们都安静了，世界忽然宽敞了，宇宙忽然空灵了，天空忽然晶蓝了，白云忽地飘渺了……
他们都说我太安静。
后来十二岁的时候，我还是不会看书，福利院里的张阿姨好心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在招待室里跟医生讲了许多话。他们交谈得十分小声，虽然我一个字都没听见，但是我看见窗外有架纸飞机在漂移。
推开玻璃门，我看见地上落着一架雪白的纸飞机，折痕还是崭新的。我将它捡了起来，这时，一个巨大的影子遮住了我脚下的阳光。
抬头一看，是个大哥哥，他眼神中流淌着夏天的溪水，又像是眼泪化作的琥珀，很纯净，很阳光——他淡淡地笑了。
“喜欢吗？”
我看着他，凝视着他那装满整个夏天的眼睛。
那是我第一次喜欢上夏天，也终于知道夏天有高洁的荷花，有点水的蜻蜓，有流淌着树荫的亭子，有漫入窗的橙色阳光，有被阳光穿透的灌木丛林，还有乘着阳光的小溪流水……
抬头一望，仿佛是森林的顶端，有一缕缕明媚的阳光，穿过枝叶间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泥土上，剩下的，便飘渺进了我那被尘土覆盖的心间……
后来哥哥是这么说的，他说我心里有个瓶装小太阳，要好好养着，养好了他就承诺带我去看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他说那里比什么地方都美，比秋天、冬天都要美好。他肯定那是我最想要去的地方。
“只要每天都装点阳光进去，它就可以好好的了。”他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那时的我，握着飞机，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纸飞机湿透了，变成皱巴巴的了。
我攥紧了那单薄的纸飞机，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有点冷，脑袋有些飘飘然。
然后我就睡着了。
“妈妈，你看我，你快看过来！”
刚满四周岁的小男孩开心地挥舞着刚学会折的纸飞机，正朝着妈妈哈哈笑。
阳光正打在他的脸上——是一张明净的脸颊。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妈妈带他去游乐场玩，还给他买了最爱的五羊雪糕，男孩舔舐着冰凉的雪糕，开心得手舞足蹈，有许多许多讲不完的话。于是，折腾得满嘴都是巧克力色的奶油。母子俩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睛瞪着小眼睛，忽然地，两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反正就是很开心。我其他的不无理取闹，唯独这个我就偏要觉得快乐。”男孩想。
他真的没有无理取闹，即便是妈妈在那天离开了，也一样不哭不闹——也许是他又再吃了一个苦苦的五羊雪糕，巧克力味。
没别的哪天，就是笑得很开心的那天。
他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在春季爸爸过世后，在夏季开怀大笑。
他们都离开他了，世界忽然像秋天凋零了，再者就像冬天孤寂了。
真的很美，他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比这两个季节更美了。
我睡着后再次醒来，看到的是我那熟悉的房间。
我又回到了福利院。
张阿姨担忧地看着我，她批评我说不能再乱跑了，还好这次只是在门外晕倒，要是我被坏人拐走，就找不到了……
后面的我没去听，因为我发现手上紧握着的纸飞机不见了。慌乱顿时蔓延了我整个心扉，使我惊叫出了纸飞机的名字，我很想要那架纸飞机，就是很干净的那个。
我的手胡乱摸了摸周围，仍然没有，于是我立刻坐起身，竭力想要看到一架漂亮的纸飞机，白色的纸飞机。
阿姨一把把我按回床上，无论我怎么反抗，都没办法挣脱她的控制。就在我要咆哮时，阿姨忽然开口了：
“丢了，我看那纸飞机已经全是褶皱，根本飞不起来，已经没用了。”
可是我想要啊，哪怕它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意义。
过了好几天，我终于不去想那架纸飞机了。张阿姨曾试过学折纸飞机，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样子。
“我要的，是有夏天的纸飞机。”
“什么夏天的纸飞机，你再胡闹我就打人了！”张阿姨一把将她折的纸飞机全部扫在地上，大声吼叫道，“全都给我烧掉！不准再想纸飞机！”
春去秋来，一年后的夏天，我坐在桥畔上。
夏日原来可以这么的安静，充满温暖味道的阳光弥漫在整个湖水之上，浸透整个湖水之下，水底有绿茵茵的光在晃荡，湖面上耀眼的光波像是精灵一样，在兴奋地跳跃着。
我等了好久了。我等不来那已经坏掉的纸飞机，但是我想去等那个纸飞机的主人。
也许有点假，因为他那天，真的随愿而至。
拌和着夏天的夕阳光，我走在返回福利院的路上，也就在这时，一声属于夏天的声音出现了——“前面的男孩，能停一停吗？”。
他终于出现了。
哥哥说，他找我很久了，他甚至去查了监控录像，也只能查到他经过这条“向阳道”。于是，他每到暑假，就会来向阳村的向阳大道上散步，当做闲游。
我告诉他我住在向阳道的唯一一家福利院中。
谁知道我们总是擦肩而过。
于是从那天起，我决定以后都在夏天等任何所失去的事物。
那天，我房间里搬来了哥哥睡的床，很窄很小，以哥哥的身高根本不可能睡得下。我很生气，也很内疚。张阿姨也无能为力，因为仓库这剩下这一张床了。
哥哥笑了笑，棕色的发丝在阳光中微微颤动着。
“没关系，我要监督你养小太阳的，我是你的导师。”
张阿姨没听懂哥哥在说什么，只知道哥哥并不介意，便悄悄地溜走了。
于是只剩下我和哥哥。哥哥打开背包，抽出了一本书。
“你知道怎么样养小太阳吗？”他神秘地眯起眼睛，笑得很好看。
我摇摇头，索性说了声不知道。
他让我坐到已经擦干净的椅子上，他也有一张椅子，于是他坐在我旁边，将那本橘色的书摆在我的面前的书桌上。
“你可以不会看书，因为我可以教你，但是你要不喜欢看书，那么阳光就不愿进瓶子里了。”
“为什么？”
哥哥凝视着我，将温暖的手掌覆盖在我的头上，但——下一刻却十分用力地“旋转式摸头杀”，摸得我摇头晃脑，找不着北，而头发更是摸得一团糟，这使我只能晕晕乎乎地恼火。
“因为——你的头像鸟巢一样邋遢。”他修长的食指指着他自己的脑袋，哈哈大笑起来。
我一拳打在了他的手臂上，“快说！”
他忽然不笑了，望着窗外的曚昽日光，和煦的风温柔地抚着我们的脸颊。
他说，我会懂的。
哥哥叫我打开书自己先去看，他还要出去一小会儿。我竟然有点慌张，但是转念却狠狠地骂了自己——这里可是福利院，可是你的“家”，你以为这里是黑社会总部啊？
后来才知道，原来我是不想离开他。
翻开书的第一页，除了标题，还有一句话：
“吻暖这片故事，用心。”
“怎么还写错字了。”我心里咕哝着，跳过了目录和序言，来到了第一章。
是猎狗和主人的故事，很简单的内容，讲的内容大概是主人被误会成杀人犯，而那条猎狗当晚把凶器叼起在大街上狂奔，被猎人，也就是它的主人打死的故事。
这时，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了：“看懂了吗？用心去看，去灌阳光。”
我点点头，自认为自己很聪明地回答道：“狗是为了把嫌疑都拉到自己身上，而猎人却是十分“配合”地把罪全怪在猎狗身上，以便自己脱去嫌疑。一个舍己为人，一个只顾自己。”
可是，当我自信地回头看时，却发现他在皱眉。
“不是的，”他温暖的手掌不知何时握住了我的手，轻轻地俯下身体，在我的耳边喷着暖暖的气息，“你要看到的是阳光。”
我一颤，因为背后突然来的温暖让我不知所措起来，我拼尽全力地不去回忆心灵深处某些因温暖才导致悲伤的记忆。
很快我混乱的情绪又恢复过来，但是我却没有明白哥哥所说的话。
看到我茫然的眼睛，他垂下眼帘，淡淡地笑了。
他没再给我看那本橘色的书。
虽然后来，他开始耐心地教我认字，令我懂得看书，这两步他花费了很多很多的心思，甚至我感觉他消瘦了许多，他对待我仿佛是对待他亲生弟弟一样——但我总觉得他已经对我失望至极。
我真的很痛恨当时为什么没早点明白。
真的。
夏季过去，哥哥便又要回城市读大学了。而我已经跟他拉好勾，说好在向阳大道流年湖上的石桥畔上等他，就像第二次重逢的那样。
哥哥走前，给我留了一封信，里边什么字都没有，只是被各种彩色铅笔胡乱涂了一片，都是明亮色。
我知道，那是阳光。是可以变成任何一种色彩的阳光，是可以变成任何一种快乐的阳光。
我会去寻找阳光的。
迎春那天，我意外地收到了哥哥从远方寄过来的信件，上门是满满的祝福，还有一些不正经的话，逗的我红着脸捂着嘴躲在桌子下偷笑——这是我第一次对着信傻笑，真丢脸！
虽然后来笑得忘我，起身的时候脑袋还撞到了桌子上，真不知道我那时的傻样子有多丢人。但，还是止不住那来自心间的，暖暖的笑意。
晚上，大家都在院子里玩耍，而我捧着下巴望着满是烟花的夜空，忽然看到天空上哥哥在对我笑，于是，我也笑了。
紧接着，下一个暑假就将来到，我又开始坐在桥畔上了。没有人知道我是在等一个人，他们以为我还像往常一样，在看风景呢。
我每天都拼命地问张阿姨什么时候城市那边才会放暑假，每天都在掐指算剩下的天数。度日如年，我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放暑假的那天。
“上次没叫哥哥给我折一架纸飞机，这次我一定要他折给我做一个纪念！”
我握紧拳头，暗暗发誓道。
暑假开始的第一天，我坐在桥畔，腾空的双腿愉快地前后踢踏着，我看见脚下的湖水中有小红鱼在欢快的游来游去，“它有个美好的家吧？”我心想着，轻轻地笑了，这时，生命忽然变得美好而重要。
在夕阳即将落下的时候，哥哥都没有出现，我开始有点慌了，但是一想到可能是车程的耽误的原因，翻腾的内心便又安宁了一些。
夜晚，群星闪烁。那些破碎了的星光洒在微波荡漾的湖水中。看着那璀璨的星光倒影，我仿佛听到风铃敲打的清脆声音。
这时，向阳大道的拐角，也就是山峰旁边出现了一个人影。
我猛地跳下桥畔，走近一步，又一步，只想看清那个人，那个人……
忽然，我猛地跑了过去，扑在了那个人的怀里。
“哥哥，好久不见。”
我听到温柔亲切的回答，却没捕捉到其中的一丝憔悴：
“我也，甚是想念。”
晚风撩起他的衣领，是——阳光的味道。
晚上，我和哥哥洗完澡，就都要关灯睡觉了。
哥哥也整理完了后事，来到他的小床上，他身高至少一米八，可是这床的长度是有一米五，于是……他的两只脚是架在床尾的。
哥哥跟我睡了两个多月，我竟然也是第一次认真去看他的睡姿，结果一心细看那滑稽的睡姿，不禁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
我眯着眼睛，扯着尖嗓子说到：
“您的睡姿可真优雅。”
想不到，他竟哈哈大笑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陪你睡吗？”
“呃……因为怕我孤单？”
“噗，不是啦，”他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状，抿着单薄的嘴唇，随之接着上半句话，
“我要，照顾你心里的那瓶小太阳啊。”
我听了，心里不自觉地暖和起来
悄悄地，把手捂在心上
真的好温暖
小太阳，你就快点成长吧
祝我能去到那个美好的地方。
好消息来得太快，哥哥今年过春节会过来陪我。一起迎新年，一起共度这新的开始。
收到这条消息时，第二天就是除夕了。
哥哥也的确来了，我的心顿时安稳下来。
晚上，大家都在外面哄哄闹闹，拜新年收红包的，各个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容。却只有我这个另类困意袭来，想要回房间睡觉。
因为，我今天看见有人在挂灯笼。以前从来就没有挂过的，为什么要去挂灯笼？福利院这么有钱吗？为什么不是把哥哥的床换大一点的，而是来挂灯笼呢？
年有什么好过的，爸爸妈妈喜欢，但是我就算喜欢，也不需要了，因为他们都不在了。
爸爸过世，就是在八年前今天的夜晚，因为帮别人挂四楼灯笼，凳子却突然松了螺丝，爸爸，从四楼上的高空，摔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是想睡觉了吗？”这时，端着酒杯的哥哥坐在了我的身旁，不到一秒便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顺势打了个打哈欠证明给他看。
他笑了，但是眉毛却抽动了一下。
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宁愿永远都不要知道。
哥哥和我都洗漱完毕，我吞了口唾沫，脱下棉袄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加上一个转身跳跃，华丽地扑上床，紧接着小腿一蹬，迅速地钻进被窝蜷缩成团装，双手扯紧着棉被瑟瑟发抖。
迅速也没用，冷死我了，这该死的春节。
别人都在喜庆，在团圆，只有我的父亲是在春节，因为帮助他人而去世的。
我不打算帮助任何人了，而且还要去报仇。那个凳子绝对不会松的那么巧，我只知道，父亲有个事业上的仇人——叫莫非诚。
我一定要替爸爸报仇。
我闭着眼睛眯了好一会，最终，我还是睡不着，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哥哥正在看着我。
“哥哥，你也没睡着吗？”
“嗯，我给你唱首歌吧。”
我有点惊讶，哥哥竟然会唱歌吗……
惊讶了半晌，我便期待地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哥哥的歌唱。
一声缥缈而深远的嗓音随着歌词飘荡进了我的耳中：
晚空是什么颜色
寂静也许会将你吞噬
你可能在记恨那些不该
而我沉默守望你的未来
闭上眼睛
我的男孩
有些伤无法愈合就别再触碰
有些痛只是一瞬就别再怀恨
世界这么大
总有爱在徘徊
世界能存在
是因为你心灵中的温暖
寂静中的安慰缥缈之外
沙漠也有一片星空正在璀璨
渴望
你能回来
是
心灵的归来……
我听着听着，却不知道为什么流下了眼泪，趁哥哥还陶醉在唱歌之中，我胡乱地用棉被擦了把眼睛。
“哥，我还是睡不着，怎么办？”
哥哥睁开眼睛，看着我。
半晌，他才回答
“走，哥哥带你去看星星。”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作死说睡不着，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么冷的天气答应哥哥出来！
一路上，星星宝石般镶嵌在深邃的夜空中，闪烁着那晶莹的光彩。
晚风呼呼地吹，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哥哥一把搂住了我，低下头看着我说：“你过年都是这么早睡觉的吗？”
“不是……”我犹豫着要不要回答，却不小心脱口而出。
看着哥哥疑惑的眼神，我叹了口气，只好如实回答。
“我爸爸……就是在除夕之夜替别人挂灯笼……但是他踩的那张椅子螺丝不知道被谁拧松了……唔！”
哥哥不知道怎么了，还没等我说完，他就猛地抱紧了我，我的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忽然感受到了他在隐隐约约地颤抖……
“不要说了，”单薄的声音差点被寒风淹没，“我理解你的……不要难过……求求你……”
我有点吃惊，脱离了哥哥的怀抱，点点头说：“好……”
哥哥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不用悲伤的，其实，每个人都是由爱而生的，他们所谓做错，只不过是你没有全然去理解他的痛……我觉得，他会以你不知晓的方式，偷偷地去回报你的。”
“不要在别人犯错之后，讲什么复仇，因为，错的是别人，你就不能再错了，不然，你就没有资格——去恨别人了。”
我随着他的话，也渐渐地松了口莫名的气。可能是因为爸爸在我四岁就离开了，我也记不太清，感情也没有太深，所以，我竟然选择相信哥哥的话。选择去原谅。
可能会有点荒唐，可是我觉得，世界就缺我这么一个怪胎。既然从小，就是个被他人视为心理障碍的人，我又为什么要去走正常路呢？
我在哥哥的言语中，好像被什么感动到了，可能是……他那真诚的语气？
辽阔而浩瀚的星空展现在万物之上，顿时，我感觉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我没能在暑假等到哥哥。
我问张阿姨，问她知不知道关于哥哥的消息，她说，她只知道他名字叫莫萧翊。
我突然，心弦颤了一下。
即使现在对于爸爸妈妈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么敏感了，但是，听到“莫”这个姓氏，他还是能想起一切的一切。
要不，就赌一把吧。
莫非诚的妻子我倒知道在萨尔医院工作，于是，我来到了城市，来到了那家医院。
当我问起莫非诚的时候，那里的护士惊讶地看着我，随后悄悄地对我说：
“他杀过人！劝你别去找他了，还有，有个值得庆幸的消息是——他的唯一一个儿子莫萧翊得了绝症！呵呵，受到报应……”
我没听她讲完，便陷入了一阵迷茫。
我不知道现在自己身处何方，我感觉泪水开始跌落。
“莫萧翊在哪一个病房？”
“你……”
“我问你话！请回答！”我咆哮着，怒视着她。
“1...123，1123号……”
我极速地奔跑着，一点坐电梯的心思都没有，直直从一楼爬楼梯到十一楼，无力感与浑身的酸痛顿时令我冷静下来。
我竟然一直在跟我仇人的儿子在一起。
我竟然还听了什么要原谅坏人的鬼话！
莫萧翊……我要你给我做解释。
站在房门前，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我竟然有一刻不敢进去，我不堪去看那个虚伪的莫萧翊，我已经没脸对我的父亲了。
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原来是想要哄我不要去报复他们，影响他们的前途。
“咔擦”
病房门打开了。
莫萧翊没有睁开眼睛，却突然说了一句：
“对不起。”
我突然间就怒火燃烧起来，但是，我还有好多疑问，需要去质问他。于是我冷静下来，深呼吸，才开口道：
“为什么要骗我。”
莫萧翊皱紧了眉头，
“我只是想帮你，只是……想替爸爸补偿你……”也许是刚才第一句只有三个字，我并没有听出原来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快听不清了。
“帮我？”我冷笑了一声，“你不过是在哀求我别报复你们幸福的一家。”
莫萧翊重咳了几声，右手紧紧捂着心脏的位置，大口地痛苦喘气着。
我站在他身旁，竟然有一秒不争气地去心疼他。
“还记得……我给你看的第一个故事吗……？”仿佛声带被撕裂了，再也回不到以往温和好听的声音了。
是猎人和猎狗的故事，也是我以前一直都想知道怎么才能从中寻找到阳光的答案。
见我没回答，他便继续说：
“其实那个故事，你只需要知道，那条猎狗是为了猎人而死的，这就足够了。无论世界有多么的灰暗，无论猎狗死在了谁的手下，我觉得它都是快乐的。”
他艰难地吸了一大口起，声音沙哑的说：
“因为，它不求回报，不管是好是坏，它甚至不在乎一切——只需要主人，能活着就好……”
“只要世界上还有这些美好的心灵，我觉得，我死也足惜……”他睁开那疲倦的双眼，泪光在其中闪烁着，“还好，你肯去相信我，相信坏人，相信世人都是无辜的……”
“其实……是我爸爸，叫我去找你的……”
“那天，他没有恶意去害你爸爸……他也知道你爸爸只是个农民，你也不可能生活得富裕，于是，他让我去……咳咳咳！”
莫萧翊大声地咳嗽起来，我顿时心软起来。
是啊，莫萧翊其实说的对。
我爸爸已经过世了，我又怎么能继续害人呢？就算害死了他们一家，我自己也会堕落在黑暗之中，为世界的黑暗势力增多一点，再一点……
“曦，你还记得，我说我会带你去一个……很美好的……咳咳……！”莫萧翊嘴角留下了瘆人的鲜血。
“你不用说了，”我跪坐在病床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说你要带我去一个比春夏秋冬都要美好的地方！”
“你……不恨春夏了……？”
“嗯，不恨了，我也……不会恨你了……”
“曦，”莫萧翊笑了，笑得还是那么的温暖，可是看到他因痛苦而微微皱起的眉头，我心头顿时一阵酸楚，“最美的地方……”
“其实是，你的心啊……”
我惊讶地看着他，看他流动着笑意的眼睛，快乐地对我说：“你的心灵，比什么都要美，胜过春夏秋冬，是这个世界，最美丽的……！”
他说完，便扭过头去，我知道那是他在偷偷地喘气。
“你不要说了……我原谅你了……”我带着哭腔说到，“你不要死……哥哥……”
过了很久，哥哥都在喘气，最后，他说了一句：
“你能给我唱首歌吗？就是……我给你唱的那首……”
我慌忙点头，眼泪不知不觉地打落在床单上，“好好，我唱给你听，我唱给你听，我们一起活下去！”
他冰凉的手掌忽然抚在我的头上，他眼里飘着不舍：
“不哭……唱完了，一定要……快乐一点……”
我抹了抹眼睛，瘪着要哭出声的嘴，身体抽搐着点点头。
“我是补偿你才这么做的……所以……能请你以后……代替我……不求回报地去帮助别人吗……？”
我像小鸡啄米似地拼命点头，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握紧哥哥的手。
随之用颤抖着声音，用极其音痴的别扭声加哭腔唱出了那首歌谣。
“晚空是什么颜色
寂静也许将你吞噬
你可能在记恨那些不该
而我沉默守望你的未来
闭上眼睛
我的男孩
有些伤无法愈合就别再触碰
有些痛只是一瞬就别再怀恨
世界这么大
总有爱在徘徊
世界能存在
是因为你心灵中的温暖
寂静中的安慰缥缈之外
沙漠也有一片星空正在璀璨
渴望你能回来
是心灵的归来……”
我看着莫萧翊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动声色了……
顿时放大瞳孔——
“哥哥！！”
你还，
没有给我折纸飞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