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遇到姜子阳的时候是高中报道的第一天。
初一是从偏远乡镇拼尽了全力才考上的这所重点高中,但不说题难不难,就对于老师的教学水平,大家都不敢恭维,因为老师说了,但凡是历年试题同样的类型,每个题至少做一百遍,会做就做,不会做就死记硬背过,只要你努力,就一定能考上中重点高中。这不,初一就算是勤奋的学生之一了。她如愿的考上了,老师为她高兴,父母为了开心,她自己也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她想着终于可以离开那个环境了。
高中报道的第一天初一是自己来学校报道的。父母没有提过要来送,而她也没有要求家长来送,反正她想着既然大家都来,无非就是找到班级,安排好宿舍而已。所以所有的程序都得她一个人来回跑。初一本来想要叫上发小儿晓磊和初心一起来找班级,但是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所以只能她一个前往公示出去查看班级分配。
九月初的太阳虽然不算太热,但是中午的烈日也足够让人头晕目眩,但是报道查询班级只有一天的时间,所以整个校园里的人像在沸水中的饺子一样,你挤我,我碰你,偶尔还得翻个个儿。翻个儿的时候也大多不会引起什么不好的情绪,因为大家的关注点都在认领宿舍和班级,顶多也就是稍微一点头示意一下,或者说句对不起。有的干脆就直接略过。初一也夹在这人头攒动的人群里,她想看看班级分配表在哪里,却一时找不到方向,初来这个城市里,初一感觉哪儿都是陌生的,并没有感觉到新鲜,反而觉得有些害怕。小镇上的生活可没有这么多车水马龙啊,小镇上也没有这么多陌生人,一出门碰到人,那人恨不得能背出你的上三代。大家都知根知底,就算你不说话,大家还是会说:哟,这不是谁谁谁家的闺女么?所以在小镇,人人都像穿着皇帝的新装,你以为自己有什么事情可以不说出来,但是大家早已经把你看透。
而在这个城市里却不一样,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不知道过去的你我是怎样的,更不知道你的祖上是谁,你的家在哪里,你的成绩如何,也就是突然换一个环境,有些人可能会感到放松,因为可以摒弃过去的一切,但初一却觉得害怕。虽然她与父母的沟通比较少,却始终愿意在那样的一个环境,她感觉只要跟父母在一起,哪怕只是待着也是极好的。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心里有点发怵,但是为了快速找到班级,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一位戴着厚厚眼镜的同学问询。
“哎,您好,同学,我想问一下,在哪里可以看到班级分配表呢?”初一谨慎地问着,其实心里特别害怕别人不回答之后的尴尬,与其说是尴尬,倒不如说被忽视的感受着实让人难受。
“哦,那个分配表在刚进校门的时候右转睡莲池旁边有一个大的公示栏里,是一张红色的榜纸,你可以去看看。”戴着厚眼镜的同学使劲往上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说。
初一在听明白了地址以后也偷偷地观察了一下这个同学。高高瘦瘦的,留着一头短发,脸上的表情比较木讷,走起来路规规整整的。初一想也许这个同学和她一样,也是来自偏远的小镇吧?根据初一的认知,那个戴眼镜的同学可能就是自己的一面镜子,看到她就像看到自己。
“谢谢你,同学!”虽说初一的思绪如飞,但是她还是不忘礼貌地致谢。告别同学以后,初一加快了脚步赶往学校门口。她心想着先到学校门口,再右转去找宣传栏。等初一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看到很多人还在往里涌。有的人抱着寝具,有的人大包小包不知道提着什么东西,有的人还头顶着,肩扛着,大概是一些吃穿用度吧?初一站在门口仿佛有些恍惚,她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现实中有吗?她记不太清楚了,但确实是见过。如果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真实场景,那就当是在电视画面中国看过一样吧?
初一绕过学校门口右拐至睡莲池旁。如果不是刚才那位戴眼镜的同学说是在睡莲池旁,初一还是不知道,原来这种植物叫睡莲。她只在小镇的池塘里见过荷花,却没有见过这花瓣比荷花要细一下的叫睡莲,她见过的荷花大概都是语文课本中的插图那样的,高高地擎在荷叶中间,出污泥而不染,而现在的睡莲却不是这样的,它们是与莲叶依偎在一起,浮在水面上。就单单是这一点就让初一心里感到暖暖的,也许她喜欢的是这种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感觉。
绕过睡莲池,大概过了四五米就到宣传栏。嚯,好大一个宣传栏,比初一初中学校里的宣传栏足足大了四五倍。刚一看到这个宣传栏的初一有点晃眼,她只是看到了大片的红色,上面有斑斑点点的黑。她看到一帮同学们站在榜前查找自己的班级。就在她打算深呼吸放松下来的查看榜的时候,突然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声音:“啊哈哈哈,还有人叫初一,太搞笑了吧,咋不叫十五呢?哈哈哈哈哈哈.......”,初一一听到是在嘲笑自己,第一反应就是低下头沉默,脸一阵阵地发烫,估计应该是红透了吧?初一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毛病,这个毛病的起始大概是源于一次买油条事件。
那时候初一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村里有人当街叫卖买油条。弟弟喜欢吃油条,就要出去买。弟弟拿着油条走了没有付钱,初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弟弟没付钱是不对的。当时卖油条的已经收摊儿了,但是第二天就找上门当着父母的面儿说弟弟买油条没有给钱。父母坚持说不知道这个事儿,第一不想冤枉弟弟,第二也觉得这么找上门确实也挂不住面子。所以事情一直没有处理,但是初一好像不知道为了正义还是为了害怕别人说道,她主动拿了五毛钱给了卖油条的小贩儿,父母看到她这个举动以后严厉地轮番批评了她,觉得她是背叛家庭的“叛徒”,不跟家庭一条心。她这样的做法就是默认了弟弟是一个小偷。从那之后她落下了脸红的毛病,但是是让她感受到羞愧的时候,她必定要脸红,而是一直红到脖子,耳根后面,她觉得身体一阵阵的发热发烫。
后来的一次印象很深刻的事件就是弟弟没有写完作业,初一被老师叫到弟弟的班级里大声训斥一番。初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那个老师大声说,你学习这么好就不能好好教育教育你弟弟?可是初一心里也很委屈,她只是一个孩子啊,只是一个姐姐。怎么可能教育弟弟呢?
初一一边回忆着一边顺着声音去寻找那个发出嘲笑的人,因为她不想再逃避了,最起码要把这个人看得清清楚楚,说不定下一次就可以反击了。初一慢慢地抬起头,在人群中有一个清秀的男生还在指着榜单跟周围的人说:“初一,初一,初一,哈哈哈哈哈”。刚看到这个男生的初一心里好像不似从前那样羞愧,而是她想被吸引住了一样去观察。这个男生大约有一米六八左右的个子,毛寸头发,刘海处还留了一点点稍微长的。穿了一件淡蓝的衬衫,一条牛仔五分裤,背了一个黑色的背包。皮肤白白净净的,很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初一觉得这个男生长得好看极了,是一个特别阳光帅气的男孩子。她已经不太注意到嘲笑了,只是偷偷地在欣赏。也正是由于这个男孩儿的嘲笑,才让初一看到了自己被分在高一九班。这时有人拍了一下初一的肩膀,初一吓得心头一紧。
“你在这人发什么呆呢,找到自己的班级了没?”发小儿晓磊走过来。
“找到了,在九班呢,你呢?”初一反问道。
“还没找,刚来,等我找找哈,我先看看九班有没有我,如果有的话,咱可真是分不开的关系呢。”晓磊开玩笑地说。
“哎呀,真在九班啊,初一,你看,你在第七行,我在第三行,你看见没?”,晓磊掰着初一的脑袋让她使劲看。
“啊?真的啊,晓磊,怎么这么巧啊,你看还有初心呢,她在第十二行,你看到了没?”初一激动坏了,她已经把刚才的沮丧和恐惧忘得一干二净了,一想到晓磊和初心也在,她心里顿时踏实了很多。她终于不是一个人在新班级啦,初一心里乐开了花。
而后就是初一跟着晓磊去找宿舍,晓磊帮她把宿舍床铺整理好。初一一直在享受着晓磊的照顾,她时常还会想要是她真有一个晓磊这样的哥哥,那该有多好啊,她太渴望得到一个哥哥的照顾了。一路上看到别人的父母都在照顾着,而此刻她被晓磊照顾着,她一点也没有感到孤单和落寞,反而她不停地给晓磊找东西,递东西。晓磊像极了一个兄长,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而且当晓磊得知初一不敢睡上床的时候,还马上跟一个同学商量了一下,调换了一下床铺。所以初一的床铺挪到了下面,九月的天气已经不太炎热,蚊子也少,但是晓磊黑还是给初一安装好了蚊帐。宿舍里的同学以为晓磊是初一的哥哥,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就连那些来送孩子的家长也纷纷对晓磊竖起大拇指。初一也觉得分外骄傲。虽然晓磊只是她的发小。
安排好宿舍以后,初一就跟晓磊去熟悉教室。高一九班的教室在三楼的最东头,而晓磊跟初一是从西单元进入的,所以穿过长长的楼道时,初一没有感到害怕,而是感到新鲜不已,她一边走着一边跟身边的晓磊说这里跟之前的中学是很不一样的。晓磊虽说比较成熟,但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拽着初一的手说:“初一,你看,你看,每一个房间里都配有投影仪哎”,那个时候在镇中学时,教室里只有一台电视机,其他什么设备设施都集中在一个集体教室,所以他们只在有大型的公开课时才会看到投影仪之类的。果真是城市里的教育跟镇上的是不同的。就连基本的设备设施都先进那么多。初一和晓磊像两个进入了新世界的孩子。他们一边找着教室上的门牌,一边查看每一所教室里的教学设备。
初一看到有的班级里已经做得满满当当了。就赶紧拽拽晓磊的衣袖让他加快速度找教室,初一担心万一教室都坐满了的时候,她进去会显得尴尬不已。直到走到三层的最东头才看到高一九班的牌子。从诺大的窗户里看了一下,教室里的人还不算多,于是晓磊和初一就赶紧进去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教室里的同学们正在七嘴八舌地聊着,初一也不敢抬头看同学们的样子,只是低着头玩弄衣服角,晓磊倒是很大方,不到一会儿就跟前后左右的同学打了招呼,还顺道介绍了初一。同学们还是对初一的名字感兴趣,并且还表现出一副终于对上号的样子,可能在榜单前大家已经对这个人产生好奇心了。其中有一个操着浓重南部乡镇口音的同学问道:“你爸妈咋想的给你取这个名字啊,写起来确实不难。哈哈哈”,初一又是满面通红,旁白的晓磊急忙打岔说:“你们都住哪个宿舍啊,以后大家认识了就多照顾照顾,我们也是刚刚住校,很多事情还不是很明白呢”,于是同学们就转移了话题去讨论别的事情了。
就在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并且初一还找到了同宿舍的舍友以后,有一个男生闯入了教室,可以用“闯”来形容,因为他几乎是跑着进来的,而且一幅意气风发的样子。初一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不就是在榜单前笑话她名字的帅气男孩吗?难道他也被分在这个班?待到初一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男孩儿已经坐在了晓磊的后面,他气喘吁吁地说:“差点跑晕了。”他好像一点也打怵,屁股刚一坐下就前后左右地打听起同学们的名字。他拍了拍晓磊的后背竟然先自我介绍起来:“嗨,我叫姜子阳,来自X市,是选校过来的。你呢?”晓磊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两人还同时探到俩人竟然住同一宿舍。也算是巧了。
姜子阳问完晓磊突然对初一产生了兴趣,他嬉皮笑脸地戳了戳初一的肩膀问:“嗨,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初一被姜子阳的戳下吓了一身冷汗,她还没有这么被男生“戏弄”过,尽管晓磊也经常摸她的头,拍她的肩膀,但是她始终觉得晓磊就像自己的家人一样亲,而姜子阳完全不同,第一因为刚才嘲笑的一幕,第二初一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个姜子阳有如此的情结。她嗫嚅着挤出自己的名字,但是姜子阳好像对这种分贝的回答没听清楚,他说,你们这小女生说话就是如此,跟蚊子哼哼一样。他越是这样说,初一就越不想说话,在一旁的晓磊说:“人家本来就是小姑娘,让你这么一说都把人家给吓晕了。她叫初一,是我发小儿,以后多照顾着点儿。”
“啊?原来你就是初一啊,刚才我看榜单时还笑了半天呢,还说这名字有点意思,咋不叫十五呢,哈哈哈哈哈。”姜子阳笑得浑身抽动起来,但是这才初一反而没有太多的反感,因为她没有感受到嘲笑。她的名字也不是一次两次地被别人好奇和追问了,其实按说习惯应该早就习惯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遇到姜子阳她就又有了一些异样的感觉。姜子阳笑了会儿对初一说:“嗨,你这名字挺好的,好记又好写而且很有个性。我叫姜子阳,曾经大家都给我起外号,叫我姜子牙,我在想,为啥我爸妈不会直接干脆叫我姜子牙?多酷啊,好记又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哈哈,你说是不?”
初一看到姜子阳说了这么多丝毫没有害羞的感觉,她突然非常欣赏这个男孩子身上的那种乐观开朗的性格。她在心里想如果她也能像姜子阳一样,说不定人生就会大不一样,但是想归想,她还是做不到那么乐观向上。而这时班级里又陆续进来不少同学。其中有一个皮肤黝黑,扎着马尾辫的女同学进来了,她进来的时候可能发现班级里几乎都坐满了,一时不知道该坐在哪里,目光正在四处搜寻,这是坐在后面的姜子阳开始举行示意那个女孩过来,他一边举手一边喊着:"隋丛,这里,这里。”,初一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也一乐,原来还有叫“随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