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之下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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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提时,月亮于我是神秘的,美好的。

邻家的阿婆跟我说,在月圆之夜,你只要拿着一方手帕,双手把它撑开了,目光透过薄薄的手帕,去遥望天上的明月,月里的婵娥就会给你送来好吃的豆饼。我认真地听着阿婆的话,小小的脑袋瓜子开始了天马行空,想象着月里的婵娥究竟有多美呢?她做的豆饼肯定是人世间最好吃的点心了吧?

从前的时光很慢,日子很从容,心中对于月亮的那点念想从未停歇。每个月圆之夜,满天清辉,小小的我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看一轮明月高挂青天。月里美丽的桂树下,那小小的吴刚竟然挥着斧头要砍树,心中不禁腹诽吴刚太不懂事,竟要砍了婵娥的桂树。对了,婵娥仙子究竟要怎样才能把豆饼送给我呢?

而今回望从前,不禁莞尔一笑。幼时的月光掩着朦胧的面纱,一切都是那么宁静,那么的神秘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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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稍微长大了些,就非常期待过中秋节了。临近过节的前几天,大人们忙里忙外地准备着节日里的用度:有磨米粉的,有做豆沙的,有买白糖的,这是要做月饼用的。邻里的小孩们都十分兴奋,好不容易挨到了要开始做月饼的时候,我们也争着来帮忙。阿婆拿出一套雕花的木模子,大的有圆盘那么大,上面雕刻着一朵桂花,旁边还有“花好月圆”的字样,小的只有碟子那么大,也雕刻着花纹。把月饼印出来后,大人们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轻轻拿起、放好,只等着风干了,就可以拿来祭拜“太阴娘娘”(月亮)了。(注:太阴娘娘是民间对月亮的叫法。)

终于到了八月十五的晚上,孩子们穿戴整齐,开始闹中秋。邻里大人们则在院子里围着摆开了供桌。听阿婆说,“太阴娘娘”吃素,因此所上的供品有各式瓜果,芋头,当然更重要的是月饼。中秋拜月自古有之,人们借由对太阴娘娘上供,以祈求风调雨顺,无灾无难,岁岁平安。然而对小孩们来说,拜月最重要的是,看看今年有哪个“倒霉鬼”要吃“香屎”!这是多么好玩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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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点上香案,开始拜月了。大人们手里拈着香,虔诚地对月祈祷,把香插上香案,然后磕头,礼成。这时,小孩也来凑热闹,东家的阿呆、西家的小爱在阿婆的带领之下,敷衍地拜了几拜,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又看看桌上的供品,小心脏里满是兴奋。月光如水,大人们团团围坐在一起,开始了家长里短地闲聊,赞叹着今晚的月色多么宜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阿婆在供桌前面摆上十二个茶杯子,旁边的小桌子备上茶壶,开始茶敬了。第一遍敬月亮,人是喝不得的,到了第二遍,要靠月亮“赏赐”,才有喝茶的“资格”。只有掷出“胜杯”的人,才能顺利地喝到茶。阿婆说,掷出“胜杯”的人,今年的运气会很好,所以能得太阴娘娘赏赐,十分不用担心。然而总有几个运气不好的,掷不出来“胜杯”,怎么办呢?阿婆自有办法,只要吃了案上的一点“仙丹”(其实是香灰),“太阴娘娘”就能保你身体健康,平安无事。

小孩们的热闹开始了,眼瞅着谁谁要吃“仙丹”了,就成群结队地瞎起哄。被家里的大人强迫着,喝一口沾上些末香灰的茶水,总是不太高兴的事情。然而不快很快就会过去,因为马上又有别的哪个“倒霉鬼”也要吃“香屎”(小孩子才不管什么“仙丹”不“仙丹”呢)了,这太阴娘娘可真“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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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水如天,童年的欢乐时光飞快地流逝,随着外出求学的到来,儿时拜月的乐趣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如果说,小时候对于月亮的崇拜是基于对月饼的追逐,那么,长大后,面对月亮所生产的情感,却随着学识的加深而更加深沉。

年少时读苏中坡,读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会想念家中父母,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每逢佳节,远方求学的游子,为了省下回家的路费,楞是按捺住对家的思念,把离愁寄予了明月。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为了排解节日里的寂寥,曾经和几位同窗好友在学校附近的小排档里,对月举杯,在嘻哈嘻哈的笑声里,如水的月光温暖了少年人淡淡的思乡之心。

那些求学的日子里,总喜欢在夏日的傍晚,和志同道合的室友,手捧一卷唐诗宋词,旁若无人地大声朗诵。李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旷达,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清新,李煜“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的悲凉……渐渐地在少年人的心间,投下了影影绰绰的意象。每每读到精妙之处,如痴如醉,如梦似幻,全然不顾天边的朗月已悄然升起。月辉皎洁,少年人火热滚烫的心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和明月是如此的亲近。

再后来读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之“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不由地发问,是古人照见了明月,还是明月照见了古人?“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这是我第一次窥探了明月的哲学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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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看着身边的人不时地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感慨之余,深受触动。

先是从前最好的朋友,痛失爱子,她终日以泪洗面,悲伤度日。我知道,朋友心中的月光崩塌了,只剩下黑暗。彼时,任何的言语安慰,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好在老天垂怜,很快地,朋友又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产下了一对健康可爱的凤龙胎。朋友死灰般的心才逐渐地明亮了起来。月亏月盈,她的生活又从“月牙儿”开始,渐渐地走向了“满月”。

小时的挚友,夫妻二人开了个小小的工厂。刚开始时,他们十分辛苦地劳碌奔波,为了拉订单,陪客户吃饭喝酒,每天工作到深夜。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们的努力经营下,工厂的生意蒸蒸日上,生产的规模也在不断地扩大。他们的小日子开始过得红红火火,还在市区买上了房子,生活之舟开始向着圆满的方向挺进。谁知好景不长,后来,因为经营不善,他们遭遇了生意上的滑铁卢,导致差点儿破产。彼时,追债的人挤满了挚友的办公室,曾经的荣光早已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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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以为,人生最好的境界便是“花末全开月末圆”。因为花一旦全开,马上就要调谢;月一旦全圆,马上就要缺损。而未全开,未全圆,人心则会有所期待,有所憧憬。

老子在《道德经》中有言: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你看天上那一轮千古明月,见证了多少次的阴晴阳缺,月盈月亏;照见了人世间多少的悲欢离合,眼见他高楼塌,眼见他高楼起。斗转星移,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至此,才明白:人生一世,当从容豁达,不慌不燥,方得自在。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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