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我曾做过一个梦，梦中一位眉目清秀的男人的双手穿过我的躯壳从我的胸口里掏出一个澄澈透明的鱼缸。一个普通的小号圆鱼缸，一条浑身染着红与黄的金鱼在水里游动着，缸底的石子与水草不知是真是假。他手中的一切，甚至包括他本人都像是虚无的，在梦中微弱却明亮的光中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条鱼，在水里游着。”他说。

“我心里也有。”他说。

梦中的我自然是神志不清，在眼前的朦胧中只能暗暗在心中抱怨这个男人的不真诚。既然你也有一条鱼，为什么不给我看呢。

一

我第一次发现佟鱼是在一个刚下晚自习的晚上，将近十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夜空晴朗，那天的云不多，唯一凑在一起的几朵在月亮旁翻滚着，估摸着是快到十五了，那月亮圆了起来，更像是盛着液体的容器，下一秒就要把月光通通变作汁汤，挤出来，落在云彩上。

我发现佟鱼这件事和月亮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那样美的月色让我记住了那是个特别的晚上。人群熙熙攘攘地通过校门，骑着电瓶车的学长从兜里掏出耳机戴上。我一如既往地在一张张成年人的脸中找到了父亲，向他走去时发现他右边有一只白色的卷毛小狗，尾巴耷拉在电瓶车上，白色的毛发有些地方粘上了脏变得发黄，眼睛黑乎乎的，被路灯的光照亮。

那不是我家的狗，是别人家的，父母都不喜欢宠物。一想到小狗站在电动车的筐篮里，有些卷的毛发被风吹起的样子，我就开始由心地敬佩这位风里雨里带宠等你的家长。我站定了，父亲把电瓶车掉头的功夫，我捏起嗓子，冲他叫了几声。

“汪，汪汪！”

那只狗转过头来用他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或许是觉得我不是刚才那条“狗”，又左看看右看看，怎么找不到同类。

“还有这么傻的狗啊。”

我心里一愣。

“你也想养条狗是不是，可是你养不了哇。你还想养只猫呢，就算能养，也要纠结好长时间。”

我回答她，可以上了大学养。

“要上课什么的应该照顾不上吧。再说，你的经济能力也负担不起。”

兜兜转转，我才意识到不是狗的问题。我木然地坐上电瓶车的后座，在那个声音响起的同时，我的脑海里游出了一条鱼，一只普通的金鱼，普通的红黄色的鱼鳞，只是我看不清她的眼睛。沉默了好长时间才想起许久之前我做过的那个梦，于是我打破了我们两个人，两条鱼或者说是一人一鱼之间的寂静，问她：

你是我梦中的那条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