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于何处,终于何处。勤于劳作,忠于传统。这些坚守正在祖辈的过渡中泯灭。
祖先曾是地主,一位祖辈大年三十出外要账耽误了午饭,当家人不在,家里不能摆大宴,也便没有肉食。以示敬意,这件事传承了下来,王家的支脉越来越多,这一点成为了要共同遵循的规矩,爷爷奶奶这一辈依旧遵循着。年年大年三十都会回老家吃饭,父母在这些事上自然要听从长辈的,这个规矩也就维持着。
前两年陪奶奶去烧香,同去的还有二伯母。路上奶奶问起此事,伯母有些吞吐,用了一些含糊的词,最后说只是拌了一盘牛肉。奶奶没有责怪,只是重复说大年三十王家人不能吃肉。
其实有很多人都不怎么认真对待此事了,大多都是因老一辈叮嘱才继续遵照的。
大年三十那天从村里走到街头烧香的庙也是奶奶年年要做的事。走这样一段路只是为了在特殊的日子烧一次香,为家人祈愿。多亏了老一辈的坚持,香火依然烧着。我们的本就如这香烟一样,需要坚守才会一直飘散。
过年还有一件要事就是去上坟烧纸。祖坟有些远,父亲都是骑着摩托去的。有一年听说去烧纸的长辈只是到了路插口处,在地上画一个圈,把表子放进去,边烧边说你们都来这里取钱吧。这件事被拿出来像个别扭的笑话一样来说,说明上坟这种事已经不是什么严肃的话题了,要是放在以前这种行为一定是会挨骂的吧。
我们这两代看到更多的不再是这些规矩了,而是这些规矩的繁琐。而坚守的上一辈已是夕日黄昏了,不能再以一种命令的口吻来要求了,只能不断地提醒来让下一辈遵循。遵循的动因也只有对长辈的尊重和对家族祖辈仅存的良知了。这注定不会长久。
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常来一位老人托我父亲帮忙打表。后来才知道那是一本家谱,王氏家谱,我们的家谱。他是我父亲的姑父,我的爷爷。但当时我太过愚钝了。一次父亲不在家,我正在家里玩电脑,他带来了新写的部分找我父亲。我只有一心的不情愿,在母亲的督促下找我父亲。他们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或者更长,我只是怀有不满,却从未思考过每一个字背后的虔诚和专注,从未在意过每一个分支所代表的新生和传承。许久,家谱终于完成,他送给父亲一本。书的封面是金黄色的,封面中间有一只龙,龙上写了竖着写了“王氏家谱”几个字。我刚看到家谱时的欢喜很快被书的枯燥扑灭了,只是多看了一眼在书最后找到的自己和家人的名字。
新奇之后再也无人问津。它被束之高阁落满了灰尘,最终搬家后不见了。家族越来越大,而被珍藏的家谱又会有几本?我们一直在向前走,那根维系着我们的线还会承受多久?
这两天又见到了这位老人,觉得眼熟却不敢肯定,他走后连忙问母亲确认身份。是的,他就是父亲的姑父,我的爷爷。他还像以前那样健壮,这么多年似乎都没什么变化。这份迟来的敬重让我无法启齿家谱之事。在完成这本书时,他对父亲说剩下的就交给下面的人了,谁知道是否还有人来续。我知道这本有我名字有我家族的家谱在我名字的后面不会有一条分支,从出生就已经注定我不会为王家人续后,留给我的只有家谱上短短几个字“一女x”以及伴我一生的这个姓氏。该有的分支也不知何时才会添上,余下的空白只会是永远的叹息。
如今祖坟前还有炮灰,庙里的香火还在燃烧,家谱还在流传。但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后,怕是坟上满是青草葱葱,香灰化土,家谱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