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扑火

他又来电话了。他还是知道了。我原本以为他永远不会知道的，我已经打算将这个秘密守住，永远不告诉他的。我已经做好了当单身妈妈的思想准备了，哪知他又找来了。

那样寂静的初春的夜晚，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熨贴，像熨斗一样慢慢地将我心里的伤痕熨平。我心里的委屈和痛楚就像涟漪一样一圈一圈慢慢荡开，越来越扩大，却慢慢消散了。

我止不住地哭了，哭得无法控制甚至无法呼吸，自从上次见过他之后，我已经学会不哭了，已经学会像行尸走肉一样麻木地生活了。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我会摸着肚子跟宝宝说话，“宝宝，妈妈等着你啊，其实，这个世界也并不全是伤痛，也有好多美好的事儿。你看，春天又来了，花儿也都开了，树也都绿了，春天真的很美呢，妈妈等着你一起看啊……”

他一直听我哭，虽然不说话，但我知道他在听，他轻微起伏的呼吸声仿佛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让我感到安心感到踏实。他让我等着他，他说他会安排好。我相信，我一直都信他，他从未骗过我。

仿佛一夜之间，阴霾全散去了，世界澄明了，我的眼睛终于亮了，这些日子以来，眼前始终像蒙着一层灰蒙蒙的灰尘一样，不透亮没有晴过，永远像在做梦，不像真切的生活。

而现在，全变了。我不再惶恐无助不再顾影自怜，我的心不再无处安放四处飘荡，我终于平静下来踏实下来，只因为有了他的承诺。我开始耐心地等待，满心期盼。我相信他会信守承诺说到做到，他不会再让我无所依傍了。

我戴上耳机，手机里传来我最喜欢的汪峰的沧桑狂野的歌声：

“让我们再来一次，在深渊里共舞，忘记一些遗憾，忘记一些无奈。

让我们再来一次，就在这一瞬间，穿越所有痛楚，穿越所有伤害。

就在这灿烂的一瞬间，我的心悄然绽放。就在这绽放的一刹那，像荒草一样燃烧。就在这燃烧的一瞬间，我的心悄然绽放。就在这绽放的一刹那，我和你那么辉煌。

让我们再来一次，在星河中穿行，忘记一些忧伤，忘记一些迷茫。让我们再抱一下，带着所有疯狂，带着所有勇敢。”

是的，就在听到他的承诺的一瞬间，我的心悄然绽放，就像花儿静静地盛开，就像荒草一样燃烧。再来一次吧，忘掉所有伤痛，带着所有勇敢。亲爱的，我，还是爱你，一如从前。

……

他又来了。这次是带着希望带着爱而来。他还是那么英俊那么挺拔，他的脸上有义无反顾的勇敢，有奋不顾身的疯狂，他的身上有男人的担当，有父亲的责任。

他使劲地抱我，好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他深深地吻我，好像世界已经不存在。一切都为我们停留，这一刹那即是永恒，我心狂野而热烈地跳动，汪峰的歌声又在心里响起，“让我们再来一次，在深渊里共舞，忘记一些遗憾，忘记一些无奈，……让我们再来一次，穿越所有痛楚，穿越所有伤害，……让我们再抱一下，带着所有疯狂，带着所有勇敢……”我的心真的悄然绽放，像荒草一样燃烧。趴在他的胸口，我听见他的心跳，那么有力那么狂热。四目对望深深凝视，我看见他的瞳仁里我的影子，那么醉人那么销魂。

……

他把手机里早已替我写好的辞职报告发给了我的老板。他用我的手机给我的公公婆婆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们我已找到归宿，请他们照看好孩子，以后再跟他们联系。然后，他带我上了去北京的高铁。列车飞速得行驶，一路上，我们眼神胶着十指紧扣，再没有分开过。

三十二、心死

初夏时光，明媚而热烈，万物充满了生机，一切都疯长，树木好像拼命地攒足了劲儿一样，蓬勃向上。

经历了这许多事儿之后，我终于又像以前那样会笑了。可是，却总觉得这笑里面多了一些无奈一样，不像原来那样放肆了。总觉得不知不觉中，对很多事情多了一点怀疑和不自信，不像原来那样没心没肺了。我知道，我和原来不一样了，虽然别人看我还跟原来似的。我还是爱他，可是却不像原来那样信任他了，总觉得无形中有什么东西已经横在我俩之间了。

他倒没觉得我跟原来有什么不同，也难怪，他的心思并没有完全放在我身上吧？他并不曾用太多心来了解我，他爱我哪有我爱他的十分之一多？是谁说过，如果你爱他超过他爱你，那你就输了？我是输了，可是，爱情里面也要计较那么多吗？

他每天忙得天昏地暗，早出晚归，周末还老不在家，倒是很少出差了。我照旧上班下班，朝九晚五，两人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少了，一天下来常常只有短短的几句话，还都是普通的寒暄。更别说亲昵的举动和温存了，那些简直已经成为奢望了。我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却没有了夫妻之间最平常的亲热随意和肆无忌惮。我连撒娇都不会了，总觉得不自然。我们不再敞开心扉对待，仿佛总藏了太多心事。

这些天，我总感觉他有点不对劲，好像总是行色匆匆，却带着很多憧憬和盼望似的，不像从前那么淡定那么无所谓了。他心里到底装着什么事儿呢？他究竟有多少秘密呢？

前两天我上淘宝买东西，无意中上了他的账号，竟然看到他最近买了很多母婴用品，什么产后束腹带，吸奶器还有奶粉和尿不湿之类的一大堆！送货地址写的是他怀柔郊区开农家院的哥们那里。可是，他那个哥们的孩子不是已经上初中了吗？我满腹狐疑，心里直打鼓，可是，我忍住了什么都没问。

……

他在厨房忙活，这许多天以来，难得回家这么早。屋子里香气扑鼻蒸汽氤氲，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感觉，最寻常的百姓生活却是我心心念念的梦想。我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心里说不出的满足，要是天天都能这样该多好！

他的电话响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一眼，脸色有点不自然，清了下嗓子，接听，“喂？大刚？”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然后，瞬间地，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神情紧张语气焦虑，“是怀柔区医院吗？我马上过去！”

挂上电话，他转身仓促地对我说，“诺诺，我一个朋友出事儿了，在医院急诊室抢救呢！我得赶紧过去！”说完，他把围裙解下来，跑到客厅，抓起车钥匙，拉开门就往外跑。

我愣住了，什么朋友这么重要？要大晚上的急吼吼地开车往怀柔跑？咦，怀柔？大刚？那不是他那个开农家院的哥们吗？难道是他的什么人出事儿了？那他也不用这么急吼吼地赶过去呀？明天就是周末，有的是时间呀！

我摇摇头，不再费劲去想，反正明天我也没事儿，去怀柔区医院看看不就知道了，那个大刚的电话号码我也有。

……

“大刚，你和大伟在哪个病房呢？我打他电话打不通。出啥事儿了？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初夏的正午时分，我站在树荫底下，都有点出汗了，可能走得太急了。

“啊？大嫂？我，我，我这会儿没在医院，……那个，那个，是我一个姐们儿，啊，早产，现在已经没事儿了，你甭客气了……”大刚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他怎么了，不像他一贯干脆利落的为人啊？

我没理他，挂上电话，去住院处查了昨天晚上的急诊病人记录。别人都说我不但长得甜，嘴巴更甜，作为资深律师，这点小事难不倒我，我有的是办法。

可是，可是，可是，当我终于哄得小护士开开心心地给我看登记簿上的病人入院记录时，当我终于看到那个熟悉刺眼的名字时，我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不，我恨不得自己的双眼已经瞎了，这样，我就不会看到那刺心的名字了！

六月的正午已然炎热，我却浑身冰冷手脚冰凉，我的牙齿在打战，我的双腿忍不住颤抖。我死命地咬着下唇，机械地走到病房，然后，我看到他坐在病床边，给那个女人喂汤，那个女人斜靠在床上，一脸喜悦和幸福。他的旁边，是个小小的婴儿床，一个粉嘟嘟的小娃娃躺在那里安详地睡着。

好一副天伦之乐的画面！好幸福的一家三口呵！我直愣愣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就那样看着他们。

她看见我了，她惊呆了，她的脸色从绯红变得苍白，“你，你，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她不是一直都很淡定吗？我记得去年冬天和我谈话那次多老练啊！简直就是一副御姐范儿！怎么这会儿也恐慌呢？是因为做贼心虚吗？被逮着了现行？

他慢慢地转过身，咣当！他手里的饭盒掉到地上了！汤撒了一地！“诺诺，你，你，你怎么来了？”他脸色苍白，语气慌张。他也不淡定了。亲爱的，你不是最淡定从容冷静理性的大法官吗？你怕什么呢？我会吃人吗？我有那么可怕吗？

呵，呵，我在心里冷笑，笑这个世界太荒唐！笑我自己太愚蠢！我还以为她已经把孩子拿掉了呢！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断掉了呢！我还以为他已经收心跟我好好过日子了呢！我是多么愚蠢的傻女人啊！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愚蠢的女人吗？老公跟小三都已经生下孩子了，我还在天真地做百年好合琴瑟合鸣的春秋美梦呢！我昨天晚上搂着他后腰的时候还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再怀孕，给他生个孩子呢！还有比我更蠢的女人吗？还有比我更笨的笨蛋吗？许诺诺，亏你自负聪明，原来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哈哈哈！我竟然想笑！

四道目光盯着我，我还是不说话，我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能说什么，我只是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死死地盯着他们，想把他们看穿看透。如果目光能杀人就好了，我想他们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我感到嘴里一股腥味，我舔了舔嘴唇，原来我把嘴唇咬破了。

我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一步一顿，非常有力，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响声。我知道我的背影一定很酷，因为医院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哦，我又错了，原来别人看我不是因为我的背影很酷，而是因为我嘴唇的血流到了下巴。我开始狂奔，我的泪水开始倾泻而下，我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哭一边跑，我不知道累，不觉得痛，只觉得这个世界好荒诞，一点都不真实！只盼望明天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十三、孽债

……

自从去年春天和张伟来到北京，到现在已经大半年了，闺女都5个多月了。看着她粉嘟嘟的像朝霞一样明媚灿烂的小脸，我的心都醉了。她一双忽灵灵的大眼睛像清澈的泉水一样，盯着我看的时候，我的心都融化了。她是来到人间的天使吗？这样纯真无邪的天使给了我多少希望啊！我的心不再像过去那么躁动那么疯狂无处安放，它终于平静下来踏实下来，终于回到了我的胸膛里。

闺女还在甜睡，竟然还裂开小嘴笑了，竟然还笑出声来了！这小家伙是在做梦吗？梦见啥了？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我也忍不住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我还住在怀柔的农家院里，他的哥们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一直照顾着我。他也常常过来陪我，就如同寻常夫妻一样平平淡淡的真情像涓涓溪流一样，再没有激流险滩，再没有大起大落大开大合。这样对别人再寻常不过的幸福，对我而言却是多么来之不易多么值得珍惜。我不敢奢求更多了，只要能一直这样下去我也知足了。我自私地不去想那个女人，因为只要想到她，我还是会有深深的负罪感，我知道我是个可耻的小偷。可是，我多么多么地爱他，真爱也有罪吗？为什么我们两情相悦却不能在一起天长地久呢？

闺女翻了个身继续睡，我轻轻拍拍她温暖柔软的小身体，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从那个女人上次来过医院以后到现在，我再也没见过她，不知道他们俩之间怎么样了？我从没问过，不敢问，也不想问。我害怕面对自己的内心，内心深处我好像想要的更多，可是，却又无法面对自己的罪恶感，良心上背负的十字架太沉重了！我只要一想到她那幽怨的愤怒的受伤的眼神，我的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难受，我无法面对。

我只是能感觉出来他并不轻松，虽然他看闺女时的眼神里充满了欣喜充满了感动，可是，他常常站在窗前发呆，问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笑，什么也不说。我们还是会缠绵，可是却不像过去那样的激情四射情不自禁了，总是好像带着一些无奈带着一些别扭，好像总是有所保留。他怎么了？他是后悔了吗？我不敢问，我害怕听到我不想听的答案。

……

闺女过完一岁生日已经三个月了，可是还不会走路，只能扶着小推车慢慢往前挪。也不会叫爸爸妈妈，只会啊啊啊地大喊大叫，特别是她着急的时候，总会大喊大叫，听起来特别激动吓人，跟她平时安安静静的甜蜜模样完全判若两人。我有点焦虑，暗暗着急，跟张伟说，带孩子去医院找专家看看，他却说我是瞎操心，孩子发育有早有晚，让我放轻松点儿。

他最近情绪很不好，有时候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甚至会很不耐烦。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呀，难道他后悔了吗？他厌倦我了吗？他跟老婆怎么样了，我也不敢问。我叹口气，爱情难道只能用来怀念吗？爱情真的只有几个月的保鲜期吗？

……

又是冬天了，北京的冬天好冷好冷，怀柔更加冷，山光秃秃的，河水已经结冰了。进入淡季，大刚的农家院早已经没生意了，他和媳妇儿早已经搬回城里，和父母还有孩子一起住了，这里剩下我和闺女俩人。我一天天猫在这里，没有朋友也没有自己的生活，只有闺女和我相依为命。有时候我感到我像生活在孤岛上一样，寂寞无依，真的怀疑当初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他还是会常常来陪我，可是却很少和我谈心了，他总是很烦躁，有时又半天不发一言，显得很疲惫很憔悴。

闺女已经一岁半了，还是不会走路，不会叫爸爸妈妈，还是经常情绪化地大喊大叫，甚至发脾气摔东西。这个小小的身体里好像住着一个躁动的灵魂，让人看了心惊。我看着她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她白皙红润的脸庞，看着她挺挺的翘翘的小鼻子，看着她撅起来的肉嘟嘟小嘴巴，这个像天使一样的孩子，到底怎么了？她会不会是有什么病？我想起怀孕两个月时自己感冒发烧又不敢吃药生生扛着，一个来月病才好，她却又是早产儿，该不会是先天不足吧？

山里的夜无比寂静，给人一种虚幻不真实的感觉，窗外是黑漆漆的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我的心感到无边的黑暗。我出了一身冷汗，叫醒了身边的张伟，跟他说了我的焦虑，他认真起来，答应带孩子去医院找专家看。

神经性功能障碍！先天的！没有太好的办法！可能终生生活不能自理！伴随智力水平发育迟滞！

跑了北京的几个大医院，儿童医院，儿研所，协和医院，北医三院……，找了好些个专家，听到的全是这个结论！我简直感到晴天霹雳，那样纯洁那样甜美的天使啊，怎会是这样？是老天爷嫉妒她太完美了吗？一定要给她点残缺和遗憾？只是这样血淋淋的残酷的现实，叫我如何去面对？我和他抱头痛哭，仓皇失措。

无数个夜里，我看着闺女甜蜜的熟睡的小脸儿，无法平静，不能入睡。她长大后怎么办？医生说终其一生，她的智力发育水平不过是3岁儿童的水平，生活不能自理。

是我自己做的孽啊，可是，老天爷，你为什么要报应到无辜的孩子身上？！她是多么纯洁多么美好的天使啊！却要替我承受本来不该承受的罪孽！我无法面对她纯真的眼睛，不敢面对她可爱的笑脸！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当时的贪婪当时的执迷如今全都变成了悔恨变成了泪水！如果时光能倒流该多好！我一定不会再踏进同样的河流，一定不会再弄得满身泥淖！

三十四、决绝

那个六月的正午，阳光炙热，烤得地面像冒火，而我嘴唇流血满脸是泪浑身冰凉。不记得怎么回到家的了，只觉得此生再无可恋！我一心一意爱着的男人，却是如此地一再背叛我欺骗我伤害我！

我浑身冰凉，心更是凉到极点！这个男人，他是吃定我不会离开他吗？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吗？还是那个女人一直没死心一再勾引他，所以他情不自禁不由自主？

老天！时至今日，我还在为他开脱为他找理由吗？他都跟那个女人把孩子生下来了，我对他还是不死心吗？我不由得为自己感到悲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女人啊，怪不得你的名字叫弱者！你就那么离不开这个男人吗？

从夏到秋，很多日子里，我不停地问自己这些问题，我还爱这个男人吗？我是真的离不开这个男人吗？我是离不开他还是离不开婚姻本身呢？我是习惯了他的照顾呢还是习惯了婚姻本身给我的安全感呢？如果我真的离开他了，我肯定会特别特别痛，但我是不是就一定会比现在不死不活地耗着更痛苦呢？总不可能永远也走不出他的阴影吧？

……

月色朦胧，星空湛蓝，已是三更，我仍无睡意，索性穿着睡袍站在窗前看星星。星空很亮，我甚至看到了北斗七星，看到了织女星，还有大熊座仙后座……好美的秋天的夜空，虽然冷清虽然安静，却并不寂寞。其实，一个人虽然孤独，两个人也未必不寂寞吧？如果两个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才是最寂寞的吧？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时眼睛里的光芒是挡不住的，他给那个女人喂汤时脸上的柔情是明摆着的，我是不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成全也是一种美德吧？成全了他们，是不是也能解脱了我自己？

我还在思索，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到门响。一直到他从后面抱着我，把他凉凉的脸庞贴在我的脸上，才发现他回来了。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红酒的味道，他从哪儿回来？跟朋友喝酒去了吗？他一边用脸在我脸上轻轻地来回蹭，一边在我耳边低语，“傻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我回来都不知道……”他的声音那么低沉那么浑厚，有一点点沙哑，带着浓浓的雄性荷尔蒙气息。他的胡茬蹭得我痒痒的麻麻的，我刚刚树起来的决心就又塌了。

他轻轻地咬我的耳垂，在我的耳边吹气，“诺，你知不知道你发呆的样子真的好美好温柔？我想要你，嗯？”他从后面吻住我的脖颈，一点一点加深力道，睡袍被他掀掉一大片，他从我的脖颈到后背一寸一寸吻遍。我没有动，僵硬的身体开始变软，我的心也开始变得柔软，软得像要融化，软得像要滴出水来。我又投降了，投降给他，投降给自己的情欲。

从客厅的沙发到卧室的地板，他的外套内衣我的睡袍撒了一地，是喝了酒的缘故吗？他今晚如此激动。……等终于平静下来，我躺在他的臂弯里，把头埋在他的胸膛，轻轻地问，“老公，你还爱我吗？”

他仿佛愣了一下，不自然地说，“傻瓜，又说傻话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从来就没爱过我是吗？那刚才我是在做梦吗？我突然有点愤怒，一下子坐起来，问他，“你从来就没爱过我是吗？你一直爱的就是那个女人是吗？你还老去陪她是吗？”我的语速很快，像钢珠一样发出来，是我一贯的说话风格。哦，难怪他一直说我不温柔！

他下床，捡起地板上的衬衣穿上，背对着我，无奈地说，“你别这么无理取闹好不好？你能不能别这么煞风景？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像个真正的女人一样？”

他的声音冷冷的，在这样冷清的夜里听起来让我格外悲凉。这个刚刚还跟我缠绵温存的男人此刻却嫌我不温柔不像女人！这个世界怎么了？我的大脑又开始错乱起来。

我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愤，心里只觉得无比凄凉，“好吧好吧，我放了你！我成全你们，明天就去民政局办手续，你就可以去找那个真正的温柔的女人了！”

我的声音在静夜里听起来那么刺耳那么激烈，连我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怨妇腔儿！从何时起，那个开朗快乐的许诺诺变成了怨妇了？我捂住脸庞，开始呜呜呜地哭起来。

他叹口气，转过身踱过来，扳过我的双肩，将我拥入怀中。我趴在他的胸膛哭地更加委屈，泪水弄湿了他的衬衣。

争吵，上床，和好……再争吵，再上床，再和好………日子过得如此纠结折磨，把我都快撕裂了。我的决心一遍遍地下，又一遍遍地被摧毁……直到，这样的模式变成了，争吵，和好……再争吵，再和好……然后，他开始刻意地躲着我，找各种借口不回家，最后演变成沉默，不再找借口，只是躲着我……两个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想见一面都只能预约了！

我知道，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我输得好惨，可是，我输了全部，不能连尊严也输了吧？先说分手的人一定要是我！他了解我的为人，知道我的倔强，是不是也等着我先说分手呢？

来年的春天里，在玉兰花开得正美的时节，我们办完了离婚手续。他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我，自己开着车搬到跟单位申请的公租房了。我们又去了一趟植物园，看了卧佛寺前的玉兰花，开得好美好招摇，有很多的情侣在树下甜蜜地合影。然后，我们平静分手，再不相见。

……

三十五、追悔

玉兰花开得那么美那么招摇，有点像热情洋溢冲动任性的诺诺。

我们离婚已经三个多月了，她走了，这一次是真的走了，再没有回头。想想前前后后在一起的这六年多时光，她把从灿烂如花的二十四岁到成熟饱满的三十岁的青春全部给了我，她的所有爱所有激情全部给了我，她的欢笑她的泪水全是因我而生为我而来，对我，她从来都是毫无保留。而我，给了她什么呢？最多的还是痛苦和伤害吧？

其实，我并不想离婚，走到这一天我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是，红梅，我也确实放不下。唉，想起红梅，我又叹口气。我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呢？我当时是不是就不该招她呢？她是最脆弱的最无助的，像江边芦苇一样，让我油然而生一种保护欲，她让我有一种顶天立地大男人的感觉。我把她接到了我这里，可是，真在一起生活久了，我还是会觉得好累，是心累。

还有闺女，想到闺女，我心痛得无以复加。那个粉雕玉啄的小娃娃，却是个折翼的天使！我曾满怀欣喜地迎接她的到来，曾万分感动地看着她清澈见底的双眸，可是，却未曾想过迎接她的命运竟会如此地残酷！

是我错了，是我当时太贪婪太软弱，想要的太多，是我放不下自己内心的妄念，才有今日的苦果。一切活该我自己品尝，可是，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让孩子替我背负这罪孽！

佛说，一切业障海，皆由妄想生。这一切，全是我当时的妄念种下的恶果啊！本来我可以和诺诺平平静静地过着寻常百姓生活，可是，我一直放不下自己年少时的初恋情结，始终心里存着妄想，以至于一步步走入深渊。自己倒还罢了，关键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这孩子今后可怎么生活？

我学习佛学已有一段日子了，自从孩子被确诊以后，我天天痛不欲生万念俱灰。诺诺走后，我在朋友的介绍下开始学习佛学，渐渐地能接受现实了。虽然依旧痛苦，可是终于敢面对了。

我的性情越来越清冷寡淡，对很多事情都已没有太多的欲望，除了孩子。我将自己的所有坚持和努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她成了我的信仰。我坚信，只要我不放弃，总有一天，她会好起来的，虽然未必能完全像个正常的孩子那样，但一定会比现在强！

红梅看我这样，实在无法接受。好多次，她让我醒醒，接受现实。我不怪她，她向来不是个坚强的人，总是会屈从于命运的安排。好像命运总是对她太残忍，红颜总是薄命。可是，如果她够坚强够成熟，是不是命运会改写呢？性格决定命运吧，有些人总是会一再踏进泥淖，一再卷进命运的狂潮，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真正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不被命运玩弄的人，才是生活的强者，我和她都不是强者。

……

秋风萧瑟，天气转凉，孩子已经三岁多了。我俩之间已经没有太多的话了，常常默默地相对无言。有时候会讨论孩子的状况，可是她总是长嘘短叹一脸愁容，没有一点信心，渐渐地，我也不想再和她讨论了。

爱情，来的时候如野火般狂热，怎么也扑不灭。走的时候，却悄无声息，丝毫不让人察觉。等我们发现的时候，早已经不复当初了。

可是，仍有责任仍有道义。我将她带到北京，我就会对她负责到底。下个月去领证吧？拖了这么久了，也该给她一个交待，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这世上的很多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激情到平淡，从相爱到疲倦再到厌烦，哪有一生一世永不磨灭的爱情呢？

生活原本如此，只要我学会忍耐。佛法说，要破除我执，人生就是一场修行，家庭是人生修行中重要的道场。过去种种，皆因我执。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三十六、抽身

他离婚了。

他终于离婚了，我却没有一点欣喜。事实上，我已经不关心这个问题了，我关心的是孩子的病到底能不能看好。

我每天看着她纯真的笑脸清澈的眼睛，我都会痛彻心扉万分后悔。我开始后悔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后悔当初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把我们娘俩从怀柔接到了单位的公租房，这个小区住的几乎全是他的同事，出来进去，我能感觉他承受的异样的目光和压力。他的领导同事都知道了他离婚的事儿，倒也没人问太多，看到我们，都是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只是那种好像有点鄙夷又好像带着同情的目光真的让人犹如芒刺在背。是啊，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这是我们自己造的孽啊！可是，老天爷，你为什么不冲着我来，为什么要报应到孩子身上？

终于在一起了，我们却只有沉重的无奈的叹息。看遍了各大医院找遍了知名专家，我终于彻底绝望了认命了，我不再抱有她成长为健康正常的孩子的幻想，我开始准备接受命运的惩罚了。

……

我们只是公开的同居罢了，并没有领证。他没有提过，我也没有想过。这个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在沉重的现实面前，爱情是多么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对孩子很好很有耐心，为了陪孩子玩，他几乎放弃了工作以外的所有娱乐。为了教孩子走路，他双手托着孩子能坚持好久。这个时候，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倔强的坚持，好像那是一种信仰。他好像在赎罪，用百倍的虔诚在赎他曾经的疯狂。

有时候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真想大声喊，让他别痴人做梦了，专家们都已经下了结论了。可是，我还算是个母亲吗？我怎会如此脆弱？我想离开这里，我不想再看孩子的样子，不想再看他固执的坚持的努力，不想再这么压抑这么绝望！我想逃离这样的现实，逃离这样压抑的生活！

我越来越想家，那个到处有水的山城，我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那里才是我的家啊！北京不是我的家，我只是这里的过客，在这里我找不到我自己。这里太大，人跟人之间太冷漠！这里太挤，挤得我喘不过气来！这里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春天沙尘秋天干燥，还有那常常灰蒙蒙的雾霾的天空，都让我觉得灰心绝望！只有那个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有花儿的不紧不慢安安静静消消停停的小山城才是我心安处，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找到我自己，找到属于我的平静。

我想我那个12岁的天真烂漫的女儿，她能让我感到生活还是有希望的，她能原谅妈妈吗？我想公公婆婆，那两位慈爱的老人总是会给我默默的支持，他们能原谅我吗？来北京以后，我换了手机号码，再也没有跟他们联系过。不是不想，是没脸跟他们联系，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们。

我还能回去吗？他们还能接纳我吗？这种压抑绝望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过下去了。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我了，他的眼睛里只有女儿，那个小小的可怜的小人儿占据了他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他带她去做定向训练，教她说话，陪她玩耍，给她按摩，他在女儿身上付出的心血和努力简直惊天地泣鬼神，我每天看他那样的虔诚和执着，都忍不住想哭，他是在赎罪吗？用自己的后半生赎罪？

我们现在很少交流，如果说话，也是围绕着孩子的病，探讨怎样治疗怎样训练。别的再找不出共鸣了。两个曾经那么相爱的人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真在一起了反而只剩下了冷漠和疏离？想想过去那样的甜蜜和激动，那样的炽热和疯狂，我真的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我更加接受不了孩子终生不能自理的现实！我实在不想再看她纯真无邪的笑脸了！不想再听她激动起来失控的口齿不清的大喊大叫了！她已经三岁多了，却还是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像个最漂亮的洋娃娃一样，天天在儿童车里坐着。

秋风又起，摇落满目悲凉。我悄悄订了回老家的车票，给他留了一封信，踏上了归途。我知道，他会照顾好孩子的。

再见，那个我曾经深爱过如今已形同陌路的男人。再见，北京！火车站的喇叭里响起汪峰沧桑的歌声，“……人们在挣扎着相互告慰和拥抱，寻找着追逐着奄奄一息的碎梦。我们在这里欢笑，我们在这里哭泣，我们在这里活着，也在这里死去。我们在这里祈祷，我们在这里迷茫，我们在这里寻找，也在这里失去，北京北京……”

三十七、重生

北京最美的季节又来了。这个金色的秋天的午后，我坐在咖啡馆里，看着窗外金黄色的银杏树，心里充满了感动。

天空湛蓝，显得清澈而高远，一朵一朵的白云自由自在地在天上飘，显得无比悠闲，真的是天高云淡。银杏叶子像一把把精致的小扇子一样随着秋风缓缓地飘落而下，那么美那么从容。枫叶那么红，像被染过一样醉人。窗外的人行道上，金黄色棕红色的叶子铺了厚厚一地，踩在上面听着那响声让人心里暖暖的静静的。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这样静美这样厚重的秋色让我的心平静而从容，咖啡馆里放的是谭维维的歌，

她她她

金池;魏雪漫;谭维维 - 她她她

“嘿，我离开那里啊，

尝过的一些苦它没有让我却步。

嘿，我走过来了，

并且很肯定的要比从前更勇敢了。

……

这千万个她里面的她，

也试过说服自己，

翻一页翻过去就放下，

这么说你懂吗？

这千万个她里面的她，

拥抱过不完美的她，

更明白想要的是什么，

这么说我想你懂吧？

……

嘿，你看这些年的我啊，

心已柔软地起了很多变化。

嘿，就像回音找到山谷，

我还在找带我往前去的路。

嘿，那些迟迟不肯原谅的，

都想要跟他们和解啊。

……

把你反锁的门打开吧，

往你想去的地方去吧，

成为你渴望成为的那个她。

……

嘿，我看见你走过来了，

你也跟从前说再见了。

嘿，朝着想去的地方去吧，

你是千万个她里面的唯一的她

……”

多么坚强勇敢的歌声，多么动人心弦的歌词，简直就像是专门为我写的一样。离婚已经一年半了，想起那些痛彻心扉的日子，至今心有余悸。我曾以为永远也走不出他的阴影，可是，现在看看，我不是也走出来了？我们都生活在过去长长的阴影和甜蜜之中，可阴影总会消散，甜蜜也终将变淡。黑夜原是为爱而生，白昼转眼就会到来。

闺蜜非要帮我介绍男朋友，说是她的好哥们，特别适合我，刚从美国回来，在政法大学教书。闺蜜和我臭味相投，是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女汉子，跟5岁的儿子玩得像小伙伴一样。我喜欢她身上那股爱谁谁的劲儿，也喜欢她那种热情洋溢的豪爽，离婚以后，她给了我很多情感上的支持，如果不是她，也许我还不能这么快走出过去的阴影。

……

“哈哈哈，你就是陈二丫说的诺诺吧？”我正在沉思，不意料被一阵热情爽朗的笑声惊醒。这个人好热情啊，不愧是从美国回来的，不愧是陈二丫的哥们！

“哦，我是，你是二丫的男闺蜜？”我不由得笑了。

“这个死二丫，天天满嘴跑火车！你比照片上更漂亮，更有灵气！”多么热情开朗的大男孩，像这秋日的阳光一样，温暖而不灼热，二丫有这样的朋友真幸福。

……

不知不觉，我们就聊了一下午，从法学实务到时事热点，从音乐到电影，从读书到旅行……好久没跟人聊得这么尽兴了，这个海龟确实是个谈话的好对象。我不排斥他，最起码他肯定是个不错的朋友，但能进展到哪一步，我顺其自然。

经过那么多以后，我已学会凡事不期待，不假设，不强求，不妄取，顺其自然，若是注定发生，必会如你所愿。若是没有发生，亦无需太多怅然。别人都说我比原来更柔软了更宽容了，少了一些凌厉少了一些锋芒，多了几分从容多了几分豁达。我也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所有读过的书都不会白费，所有受过的伤都不会白痛，所有走过的弯路都不会白累，那些打不死你的，只会让你更坚强。

三十八、寂灭

闺女已经五岁了，红梅也走了两年多了。日子越来越平静，我也不再存什么妄想。哪怕是对孩子的病，我跟原来的想法都不同了。以前我固执地相信，我一定能把她治好，现在，我依然没有放弃过努力和坚持，但却更理性更冷静。我不敢相信她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地长大，像别人一样学会自立。可是，只要我坚持努力，我知道她肯定会比现在强。

我从老家请了个远房亲戚，平时帮着照看孩子。大姐是山里人，很淳朴善良，我上班时将孩子照顾得非常周到。幸亏有她帮忙，不然我一个单身男人真不知道怎么办。大姐常常说，我是个好男人，重情重义，对孩子百分百地付出。她哪知道我的过往，好男人会将两个女人都伤成那样吗？

来者犹可谏，往日不可追，唯有把握当下，方是真正懂得生活。我仍在研习佛学，有时会去菩提书院听讲座，和朋友讨论佛法。在佛法的精神支持下，我一天比一天平静了坚强了，很少再有种种妄念。同事都说我身上散发着从容智慧的光芒，跟别人不一样。他们都听说了我的经历，倒很佩服我不被命运压垮，还能这么淡定地应对。

我也觉得自己进入了人生的新境界，虽不敢言已得大自在，但已很少再为外界所惑，大体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佛陀说，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寂灭，是圆满清净，不是灭亡，是“不生不死”，是“常乐我净”。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死，不生必不死，此灭最为乐。寂灭，是涅槃，是人生的另一重境界。

闺女已经能自己慢慢地走几步了，虽然步履艰难身子不稳，也能发出一些简单的单音节字了，虽然依旧口齿不清。我已经很知足了，我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个世界总能让你看到希望。

我一有时间，就和她聊天，跟她讲看到的风景看到的人和事儿，给她念书，陪她听音乐，带她做定向训练，给她按摩。她和我特别特别亲，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依恋和信赖，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我俩心心相印，我想什么她都能明白。她那清澈透亮的大眼睛常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让我觉得很温暖，让我的心满满的温柔。

……

春天又来了，万物复苏生机勃勃。我带闺女来到植物园，她已经能慢慢地走一小段路了，摇摇晃晃的身子看起来很笨拙却很可爱，脸上认真倔强的神情让人感动。她对音乐有着超出常人的感悟力，每每她激动得大喊大叫时，只要一听音乐就慢慢地平静下来。不管是民乐还是西乐，她都听得特别专注，好像完全进入了音乐的世界。也许音乐将来能成为她的寄托和依靠？

她已经会叫爸爸了，还有一些简单的词语都会说了，不熟悉的人一眼不能发现她的缺陷。只是过几分钟之后，才能觉出她与普通儿童的不同。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特制的儿童车里，认真专注地看花看树，大眼睛里好像充满了欣喜，她对外界已经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反应了，不再总是迷茫地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一边推着她走，一边给她讲花的知识讲植物的故事，她安安静静地坐着，我想她一定在听。

卧佛寺前的玉兰花开得好美好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好多情侣在树下甜蜜地合影。此情此景，让我有点恍惚，想起那个热情张扬单纯善良的女人，她还好吗？

那个是她吗？还是那样的灵动那样的漂亮，只是好像更开朗了，站在花树下笑得比玉兰花还美还灿烂。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一脸的阳光一脸的爱意，搂着她的肩膀。真是一对璧人！我远远地看着他们，心里有满满的感动，真好，她终于找到属于她的幸福！我默默地为她祝福，推着闺女悄悄地转身离开。

四月，人间最美四月天！

三十九，死水

美容院的生意一如往常地好，好像这些年并没受过陈正那件事情的影响，倒好像比原来更好了。他都走了六七年了吧？他的样子却像刻在了我的心底一样，再也抹不去了。都说风雪场上的女人没有真情，我要真是那样的女人就好了，也不至于痛苦这许多年。只是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我的真情，别人会以为我矫情，谁会相信一个惯看风月的女人呢？

前年，那个弱不禁风的林黛玉回来了，还是那样娇滴滴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有时候我会觉得她像童话里的仙女，太不谙世事了。从别人的嘴巴里，我隐约听到了她这些年的遭遇，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可是，她好歹还有视她如亲闺女一般的公公婆婆总是无条件地接纳她，还有天真可爱的亲闺女总也不嫌弃她仍然无条件地爱她。经历那么多，还能回得来，也该知足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回头的，只是可怜了那个男人，一个人带着那么个孩子。

而我呢？我谁也没有，只有我自己陪着我自己。在这个世上，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那些来这里的女人都瞧不起我，表面上说得那么好听，其实不过是想少花几个钱罢了。那些跟我调情说笑的男人更别提了，只是把我当成消遣罢了。

这些年来，真正拿出几分真心对我的男人，也只有陈正了。跟他那一场，我从没后悔过，只是这样的结局，实在太惨烈。他是故意不让我忘了他吗？才会那样地走。而我的心里这辈子都不能消停了，再也装不下别的男人了，再也不会跟男人打情骂俏了！我的心如一潭绝望的死水，再也激不起半点波澜，只不过是行尸走肉地活着。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有时候我就感觉日子过得好像在做梦一样，好像那些过去的事儿都特别不真实都像一场梦一样。梦醒了吗？梦会醒吗？梦什么时候才会醒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