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一座城,见到一个人,
思及一帧情,忆起一段往事。
2017/8/28 星期一 晴
列车缓缓驶入站台,最后平稳停下。我走下列车,汇入拥挤的人潮。人声鼎沸,人潮涌动,空气里立刻有股热烘烘的喧嚣,但又难掩湿润的清凉。从38度的重庆来到28度的成都,好似从一个空间穿越到另一个空间,恍如隔世。
刘雅就站在出站口,翘首而望。她身穿一条白底黑眼的花色杜嘉班纳连衣裙,脚穿一双Roger Vivier 平底鞋,手挎一个chanel 黑色包。头发顺直地垂在耳边,只露出半张脸。砖红色的口红,樱粉色的腮红,一切都是刚刚好,完美到无懈可击。
看到我,她扬起一个迷人的微笑,冲我招手。我快步走到她跟前,与她拉手、拥抱。
刘雅是我的大学同学。寝室里,她住下铺,我住上铺。虽然我们俩的床铺很近,但我们的关系并不亲近。刘雅来自成都,说话有着成都特有的嗲声,软软糯糯的,一出声,好似把皮肤都泡软了一般。圆圆的眼睛并不算大,但清透、澄亮,洒出灿烂的光芒,不觉令人想起“美目盼兮”四个字来。小而翘的鼻子与瘦削的瓜子脸和谐地配搭在一起,一笑起来,整张脸都飞扬了起来。
站在刘雅的身边,我时常感到自卑,本就无甚光辉的我,愈发显得普通。她经常在图书馆里收到情书或者玫瑰花,爱慕她的人络绎不绝。
我与刘雅最大的不和来自于家乡的不同。刘雅来自成都市区,用她的话说,她是地地道道的成都本地人。下楼散步就逛到了盛名的春熙路了。春熙路是哪里?是一个比重庆解放碑好太多,繁荣太多的购物中心,里边商场林立,彩灯高照。
每每她用春熙路来比较和轻视重庆时,生为重庆人的我就会勃然大怒。那时重庆已经直辖,大部分重庆市民已跳出了隶属四川的思维模式,进入了成为重庆人的光荣遐想中。于是,我和刘雅不可避免地反复地就成都与重庆究竟哪个更好进行争辩。她躺在下铺里给我细数成都的种种美好,我睡在上铺中给她罗列重庆的丝丝精致。最严重的一次,我和她有将近半年没有说话,鼓着一股劲,暗自发力。
如今,我走进了这个刘雅口中怡然舒爽的美丽蓉城,来到了这个让我挂记了许久的城市。来之前,我只在同学群里说了一声,没想到刘雅会自告奋勇地来接我。
“你把头发剪短了。” 刘雅拍拍我的肩。
“你还是老样子。” 我指指她一身的名牌衣服。刘雅喜爱奢侈品牌,乐此不疲地追逐、购买。
“想吃什么?” 她问。
“随便吧,成都特色的小吃都来者不拒。”
刘雅带我来到一家烤鱼餐厅。已是晚上九点,店里却一派热火朝天,热闹非凡。我在重庆也经常吃烤鱼,所以并不理解她把我带到这个店来的原因。
刘雅好似看透我的想法,微笑着说:“放心吧,不会让你后悔的。”
店家动作很快,不一会就端上来一盘色泽鲜艳的烤鱼。我看着花花绿绿的好似堆满了花瓣的烤鱼,夹了一块放到嘴里。
“怎么样?” 刘雅问。
我点点头说:“还不错。”
“跟重庆的比如何?”
又来了,我呵呵地笑,“各有千秋。重庆的烤鱼更干,更脆,成都的较软,较嫩。”
刘雅会心地一笑,说:“我也发现了,重庆的味道偏重麻辣,成都的味道偏重五香。”
“是呀,各有各的好,也不知那时的我们成天争论个什么劲。” 我呷了一口啤酒说。
“因为那时你大重庆的骄傲伤害到我了。” 刘雅夸张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那也是被你的‘成都第一‘的话给逼出来的。” 我申辩道。
说完,我们俩都忍不住笑起来。
“明天去宽窄巷子转转吧,或许你会发现更多的成都的美。”
我与刘雅碰杯,一口喝尽杯中酒,把旧事与不和都吞进了肚里。
第二天,我在“蓉城大酒店”里醒来,简单梳洗后,打车到了传说中的宽窄巷子。
宽窄巷子由三条巷子组成,分别是宽巷子、窄巷子和井巷子。巷子里有驰名的成都美食,也有保留至今的许多成都的旧庭院。
我从宽巷子而入,沿路走过雕栏小楼,青砖小院,耳边响起阵阵吆喝声和糯米落下时“砰砰砰”的钢碟声。我在穿着白衣,头戴白帽的店家三兄弟的店铺前坐下,看他们双手灵活地拉、扯、裹,最后做成绵软,酥松、入口即化的龙须酥。付了钱,买上一盒,边走边尝。
从宽巷子穿梭到窄巷子,途经三大炮,凉糕,糖油果子和龙抄手。看着食客们满头大汗、赤牙咧嘴地吃着辣呼呼的肥肠粉,我也忍不住买了一碗。晶莹饱满的粉丝回旋地浮在红油汤里,旁边缀着青葱,绿菜,白芝麻,吃进嘴里,满口都是辣油的浓香。
来到窄巷子尽头,走进堂会,看了一场变脸、皮金滚灯和京胡的表演。琴声悠扬、清越,如一面落了灰的绸缎,凄凄的,把人带进了旧时的幽深的成都。
似是受到了成都的淡泊的影响,宽窄巷子里的游客,并不像重庆磁器口的游客那样匆忙、着急,争先恐后地往前赶。他们会慢悠悠地溜达,时不时停驻下来,四处张望,买一口小吃,喝一碗老茶。
我跟着散漫的人群,迈着淡然的步伐,走出令人流连忘返的窄巷子。
晚上和刘雅吃饭。她选了一处古香古色的成都特色的中餐馆。
“喜欢宽窄巷子吗?” 她问我。
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呢?
“当然,跟重庆的磁器口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答。
“哦,有何不同?” 刘雅愿闻其详地看着我。
“磁器口好像吃货多些,宽窄巷子好像看客多些。” 我沉默一瞬,开口一针见血。
刘雅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溅我一身茶水。
我故作嫌弃地用纸巾擦衣服,说:“现在,我多少有点体会你当初的心情了。”
刘雅对我眨眨眼,说:“怎么样,被成都给迷倒了吧。”
“成都肯定是迷人的,无论是闲趣的生活方式还是口齿留香的美食,都让人乐而忘返。不过,我还是更爱重庆一些,爱那里说话像坐过山车的人和高高低低的上坡下坎。”
刘雅说:“是啊,哪怕再美,也还是觉得自己家乡好。” 她叹了一口气,又说:“我其实挺想念重庆的小面和酸辣粉的,还有曾经的大学生活。”
“抽个空回来看看吧,我在重庆等着你。” 我也想念曾经的我们,为了成都,为了重庆,争来辩去,在青春里留下珍贵的印记。
“好,咱们一言为定。”
深夜,我踏着月光,走在林荫道上,感受着这座城的闲适与泰然。
每座城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并无所谓的更好、最好。我与刘雅在青春年少时相遇,尚不懂兼收并蓄,不明白海纳百川,所以看不到对方的美,也认不清自己的美。
成都与重庆,是两个如此独立特行的城市,如同我和刘雅,她爱小资生活和奢侈品,我爱读书写字和宅在家,个性迥然,各自精彩,不用纠结谁更好,哪个更佳,只管在缤纷多彩的生活里绽放属于自己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