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个国家的传统观念里,人们把过春节叫做过年,只有过完农历年,大家心理上才真正接受已经步入了新的一年。这件事情对于阿毛和钟卿来说,也不例外。深圳这座城市,绝大多数人口都是外来人口,一到过年时节,大家都作鸟兽散回老家过年去了。即使眼下1994年的春节过了已经一个礼拜了,但是深圳的大街上仿佛并没有往常那么多人。
阿毛和钟卿开始找工作了,这次阿毛还是想进电子厂上班,但是不想去噪音特别大的车间,这是她对新工作的唯一要求。而钟卿则犹豫着要不要还回工地去干,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经历和思考,他深深体会到靠出卖力气挣钱太难了,也无数次想起师傅曾经说过的那句话:“钱难挣屎难吃”。这话太难听了,但是话糙理不糙。面对现实,他清楚自己没有知识和文化,除了出卖自己的力气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阿毛用了三天时间就找到了新厂去上班了,这次还是一家电子厂,不同的是这是一家台资企业,环境比上一家好了许多。一周过去了,钟卿却一无所获。
终于,在阿毛下班回家的一个晚上,钟卿说自己再也不想给别人打工了,他要自己挣钱。阿毛说她当时一听到钟卿这么说,她都愣了,“你不给别人打工,怎么挣钱?除非你自己当老板。”“我就是想自己当老板。”钟卿当时是这么回答她的。紧接着,钟卿就拿出了一份报纸给她看,在那份报纸上赫然写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首次指出,贫富差距就是知识差距”。接着他说自己要做生意,就从摆地摊做起,而且后边也要学习知识。
原来这几天,他并没有去找工作,而是在市区的大街上到处转悠。他发现在市区街道的角落里,摆地摊的人不少,自由还清闲,挣得并不比他们上班的差。他得出这样的结论是有自己的研究和分析在里边的。他给阿毛说第一天出去转悠,自己就注意到了,然后转了市区的好几条街,发现摆地摊的人还真不少。可是这玩意能挣钱吗?于是,他看准了一个卖磁带和光盘的中年男人,就蹲在不远处观察,心里数着他一天到底能卖出去多少。他这样数了三天,得到的结果令他兴奋不已。他就跑去买了包烟,找这位卖光盘磁带的中年人攀谈。
也是从这天起,从那个中年人嘴里,他知道这座城市有个华强北的地方,也第一次知道赛格电子配套市场。在华强北的一些小店里,能低价批发到许多光盘和磁带,将这些东西在摆摊加价转卖,往往一个月下来要比去工地打工挣得多。况且这个不善言辞的中年人都能卖的这么好,他就不信自己比不过这个人。他自己也去华强北实际探查过,发现那位卖盗版光盘和磁带的中年人说的并非假话。
阿毛一听,也支持他的想法,毕竟摆地摊比在工地干活要安全的多,而且他已经被伤过一次了,不能再出事了。于是,钟卿开始了自己的地摊生意。第一次进货,他投了200块钱买了一堆磁带,这些磁带批发价一盘才一块钱,但是自己摆地摊能卖到2块。阿毛姑姑说钟卿第一次批发的货三天就卖完了,当天晚上俩人跑去吃拉面,还多要了两盘菜作为奖励。
他往常摆摊的时候,总会买份当天的报纸反复阅读,这是他认为自己能学习增长知识的唯一途径,后来也成了他的日常习惯。也时常将最近比较热门的歌曲在磁带机里一遍一遍的播放,那个磁带机就是他开始做生意后第二个月买的,他觉得不能干坐着等别人来买,得制造点声音来吸引别人。这一年里,他辗转过当时深圳大多数人流量大的商区,不断地对比寻找最佳的摆摊位置,也尝试着进一些正版的光碟磁带来卖。
终于在1994年年底的时候,他在华强北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租了间平房做自己的店面,从此摆脱了不管刮风下雨都在外边摆摊的模式。也扩大了自己也经营范围,录音带和光盘之外的一些周刊杂志、音像制品他也开始尝试卖。而阿毛,这一年里进步也不小。因为钟卿时常晚上出夜摊,她也就待在车间加班。因为她读完了初中,在流水线上的打工妹中算是有文化的了,平日里干活积极认真,被评为年度优秀员工,在年末的时候还晋升为班长,管理着三十多个人的小团队。阿毛姑姑说这三十多个人基本都来自农村,大多小学没上完就出来打工了。
我仔细琢磨着一个农村出来的打工者,没有多少文化,竟然能从报纸上看到自己的问题所在,竟然能意识到贫穷差距就是知识差距,我不敢想象这个人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后来我在网上查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出的那份报告,那份报告是在1994年2月15日发布的。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首次指出,贫富差距就是知识差距。报告指出,世界上最富裕人口的收入为最贫穷人口收入的150倍;世界各国国民生产总值的总和、贸易量、私人储蓄的80%以上集中在最富裕的1/5人口中。在发展中国家约有15亿人缺医少药,约有13亿人没有清洁的饮水,世界上约有1/4的人口缺乏足够的食品,大约10亿人挨饿,3亿儿童不能上学,10亿成年人是文盲,其中6亿是妇女。
1994就这么过来了,虽然很辛苦,但是结果还是很令他们欢欣鼓舞的。所以你看,生活不会亏待你的付出,它会把你的付出和辛劳一笔一笔记下来,等积累到某一天的时候突然回报给你。但别忘了,机会来的时候,你也要能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