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中国人过年放爆竹有四千多年的历史,人们把竹子烧得噼噼啪啪的响,用来驱鬼避邪。燃竹而爆,故称爆竹。唐朝的时候,老祖宗们发明了火药,宋时王安石说“爆竹声中一岁除”,估计这里的爆竹就是火药的了。这样算来,我们燃放火药制作的爆竹至少有一千多年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又适逢立春,“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一千多年前就有的节目至今一个都没少,但是因为“禁放”,我们却在静悄悄中度过了除夕之夜。
往后过年恐怕也再难听到爆竹的声音了。一个时代结束了,怀念就开始了。
是啊,我们不仅怀念爆竹。
年二十九回家接父母亲来合肥过年。从我小时候记事起,母亲过年时最喜欢吃的零食就是炒葵花籽,她说那东西吃起来香。后来,又有什么五香味的、奶油味的,母亲统统不喜欢,她说就怀念炒葵花籽那种原汁原味的香。年前,妻子在办年货的时候,特地去炒货铺买了几斤原味炒葵花籽。今天中午母亲坐在沙发上休息,妻子说:“没事您就嗑嗑瓜子呗。”母亲说:“牙齿快掉光了,估计嗑不了啦!”嘴上说着,手里还是捏了几颗,一会儿就听母亲轻轻地叹了口气:“唉,真不行了,牙齿不剩几个了,上下都不合缝,哪能把瓜子嗑开呀?”
我一惊,母亲原来都老了,时光过得真快。再想想,我都快到知天命之年了,母亲能不老么?怀念小时候过年,正月初几,大人们在一年中难得清闲几天,太阳出来了,也没起什么风,暖洋洋的,一家人坐在太阳底下晒着太阳。偶尔有邻居来小坐,母亲会给客人泡上一杯茶,再端来自家制作的一些点心,无非就是红薯角子、切糖、姜片、炒葵花籽之类的。邻居们喝着茶,偶尔尝一尝母亲端来的吃食。切糖、姜片都是很珍贵的,母亲舍不得吃,她会嗑瓜子。手里攥一小把,一边嗑着,一边陪人聊天,张家山前,李家山后,一聊就是大半天。一会儿功夫,屋外的地上,阳光下躺着一片瓜子壳。这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爆竹声,肯定是谁家来客人了,而且是新客——以前没来过,第一次上门,主人家放爆竹表示欢迎。
这样的场景,永远只会存在记忆里了,不可能再在现实生活中重现,故乡已经成了回不去的家。这算是一种社会进步吗?如果是进步,代价也太大了。现代社会赢了,传统社会彻底地输了。
赢和输、舍和得、拿起和放下也常常折磨着我们这些世俗的人,总想着事事面前都一争高下,其实有时你觉得赢了,却不知已输掉了太多;有时看似输了,赢的却是不朽。
前几天看到一个小故事,觉得很有意思。
一个和尚上山打柴回来,路上遇到一位英俊少年。少年正在田野里捕捉蝴蝶玩,不一会他就逮到一只漂亮的蝴蝶。少年看到和尚就说:“我们打个赌吧?”和尚问:“打什么赌啊?”少年双手捂住蝴蝶说:“你猜我手里的蝴蝶是死的还是活的,猜错了,你的这担柴就归我。”“一言为定啊!”和尚好象很乐意打这个赌,“我猜是死的!”少年哈哈大笑,松开双手,美丽的蝴蝶从他的手心里一下子就飞走了,飞入远去的花丛中,再也不见踪影。和尚说:“我输了,这担柴是你的了。”说完,和尚哈哈大笑地回寺院里去了。少年把柴担回家。父亲见了就问:“你从哪弄的柴火?”少年就把与和尚打赌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父亲了。少年最后说:“那和尚真傻,输了柴火还哈哈大笑地走了。”父亲听完,狠狠地打了少年一耳光:“你以为自己赢了吗?”少年被打得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地看着父亲。父亲说:“和尚师傅早看透了你的伎俩。他说蝴蝶是死的,你放掉了蝴蝶,他输掉一担柴,但救了一条性命;如果他说是活的,你一定会双手捂死蝴蝶,他仍然要输掉柴火,还另外要失去一条生命。”少年一下子愣住了。父亲接着说:“和尚师傅输掉一担柴火,但赢的是一世慈悲。”
宋人杨万里有诗,“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幸亏这只蝴蝶没有被这小儿追上,不过这家伙在悻悻之余,一定快乐无比,因为我们小时候都有过这种简单的快乐。如果活得简单一点,输赢也就那么回事。
二零一九,简单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