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台灯的光晕里,母亲总在缝补着什么。银针穿过布匹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雨滴叩打纱窗。那时侯的我总疑心她指尖藏着会吐丝的精灵,不然怎能把破洞补成暗纹,让补丁生出花纹?
十七岁阑尾炎手术那天夜里,麻药退去后的疼痛如潮水漫涌。朦胧间瞥见母亲蜷在陪护椅上,薄毯滑落半截,露出灰毛衣袖口磨出的线头。她总说"新三年旧三年",却把我的校服熨得笔挺如帆。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她突然惊醒,温热的掌心覆上我冷汗涔涔的额头,像儿时拍哄夜啼的节奏。
离家求学前夜,行李箱被她反复整理了七遍。毛衣与衬衫间夹着晒干的桂花,拉链缝隙塞进折叠成方块儿的便签。站台上,她突然解开枣红围巾裹住我的脖颈,羊毛还带着体温的余热。列车启动时回望,寒风中飘动的银发像一簇不肯熄灭的月光。
多年过去了,如今我衣橱里仍珍藏着那条起球的围巾。岁月磨损了它的经纬,却让某些东西愈发清晰:原来母亲的手不是被岁月磨糙,而是在我们的生命纹路里一遍遍摩挲;她的白发不是被时光漂白,是太多未说出口的爱凝结成了霜。那些深夜的针脚,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将我们破损的岁月细细织补成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