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我在睡梦中醒来,像个刚刚投胎来到人间的婴儿打量着身边的一切。父母已经在病房里了,看见他们,我感动那样的心安、有安全感,隔壁病床还有个女孩儿,看样子比我大一点儿,守护她的,是一位年迈的爷爷,和一个大婶。
“睡好了?”妈妈问我,我微微点了点头,感觉腹部像撕裂开一样的痛,没有一丁点儿气力说话,就连简单的点个头,都感觉耗尽全力。
“今天只能喝藕粉,想喝水的话就用吸管少吸一点儿,或者用棉签蘸湿润润嘴。”原来是主治医生。父亲在一旁为了冲好藕粉一点点的喂我喝。藕粉的味道我喝不惯,但又没有其他可以选择的食物,只好一小口一小口的抿。
“我前几天也喝不惯藕粉,不过没关系,我们每天都打葡萄糖的。”那个女孩说。我尽力的将头转向右侧,希望可以看看这个小伙伴的样子,但还是很吃力,因为我无法转动身体。但是,即便如此,我也很欣慰了,原来这里,也有同龄人。
她告诉我,她叫元元,今年21岁,因为前不久大出血被送来医院来的。21岁的女孩就会大出血?我不懂,但从她的语气中我能感觉到她是个乐观的女孩子,她还说,等我以后身体好了她要和我一起出去玩。能听到这句话,应该是我这一天中感觉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刻了!
这一天,我无法说话,不能转身,腹部的疼痛感越来越强,偶尔也有护士进来问我要不要打止痛针,我的头在枕头上左蹭右蹭表示拒绝,有时不知是痛得还是无聊得就睡一会儿,醒来时脑子里也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回学校!
看着窗外逐渐灰暗,我知道: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而我这一天能做的,只是躺在床上睡觉,听着身边的人说话,看眼前的点滴换了一瓶又一瓶、一瓶又一瓶。
因为年轻,我的身体恢复得还真是很快的,用大人们的话说,就是“一天一个样儿”,前一天还不能说话不能睁眼,第二天就可以和邻床小姐姐聊天。
相处了几天后,我得知:邻床的元元姐姐是个专科毕业不久的上班族,她经常给我讲她和同事的趣事,而那个年迈的老爷爷是她的父亲,已经70多岁了,他曾是一名戏曲演员,虽不是“角儿”,但唱功也是精湛,偶尔还会在病房里给我们两个小病号小声儿的哼哼上那么一小段儿,但他年岁大了,时常健忘、耳朵也不灵光了,爸爸妈妈和他说话总是要说上好几次。
但他是位善良的老爷爷,得知今天我可以吃点儿东西了,老爷爷特意给我带了新鲜的芸豆馅大包子,我的一只手都抓不住,父亲给我掰下一点儿包子面皮和芸豆轻轻塞到我的嘴里,真香啊!真想不到:原来吃个包子都能让我感觉到如此幸福!
元元的母亲还不到50岁,活得极精致,即便在医院陪护也要天天衣冠得体、仔细梳妆,她从不吃医院食堂里的病号饭,每到饭点儿都会下楼找家饭店坐下慢慢的享用美餐。相比那个可爱的爷爷,这位大婶身上似乎少了几分人间烟火,又多了几分少奶奶的习气。
后来,母亲得知:元元是父母抱养来的孩子,会唱戏的老爷爷和雅致的大婶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老爷爷和大婶曾经都是演员,大婶为了保持身材不愿生孩子,极度爱她的爷爷为了解决二人晚年养老难题20年前抱养了元元,而元元对于这一切完全不知。倘若,元元再次大出血,就会有生命危险,但善良的老爷爷和大婶还是每天安慰元元说她没事儿的,而元元,也相信了!
“如果元元不在,这对夫妻该如何面对孤独的晚年呢?”母亲喃喃的说,“都已经那么大岁数了,也很难再生一个孩子,把她抚养长大了。”
那一夜,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着母亲最后说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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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一睡醒,元元就打趣说我昨晚说梦话了,我倒是知道自己从小就喜欢说梦话,不过没想到自己还打扰到病人了,真是有些不好意思,我问元元我梦中到底说了什么,一边儿期待着答案,心中还有点儿小忐忑,觉得这丢人丢大了,在家里和学校丢人不说,还丢到医院里来了。
你说:“走啊!我们上学去啊!”元元妈,也就是那个有少奶奶范儿的大婶说。
是啊!我是多么的想回到学校去啊!那里才是我应处的世界,虽然重症监护室病房里有元元作伴也很幸福,但,我更想看到自己真正的小伙伴——我亲爱的同学们!
“在重症监护室?”听到这个声音后,只见病房的们打开了,是室友们来看我了!我让他们排坐在我病床的周围,父亲将病床的上半部分摇起使我能做着和同学们聊天,他们给我讲学校里好玩的事儿,鼓励我要快快好起来一起为高考而战!
这一天,来看我的同学有好几批,最早来的是同寝的室友们,其次是班上其他关系比较好但是不同寝的女生们,第三批是班长和各位班干部们的官方正式探望,第四批是非本班的好朋友们,一天下来,甚是忙碌,但也感觉充实而快乐。
但是,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回学校啊?一次又一次目送着小伙伴们离开那扇门,留下的是快乐的余味,和迷茫,我自己心里很清楚:就算明天让我出院,我也没有体力回到分校独立生活,而我能做的,只是在医院的病房里等待着每天护士为我扎点滴——
想想白天同学们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怜悯,也有几分期盼,我顿时感觉自己似乎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那么,自己又属于哪个世界呢?
不多久后元元出院了,重症监护室病房顿时感觉冷清了很多,没有那个谈天说地的小姐姐和请客吃包子的善良老爷爷了,好无趣啊!我只能用随身听一遍又一遍的听着《世界名曲》和《迪士尼经典歌曲》,这些都是以前繁重课业负担之余的极致享乐了。
父亲和母亲也因为请假太久而要回单位上班了,她只能每天下班后来看望我,为此,父母雇了一位20岁左右的漂亮姐姐来陪护我,她和我一起听音乐,一起吃病号餐,她还给我讲她农村家乡的故事。
几天后,我被换到了一件普通病房,是我最早看见过的那种普通的三人间。但令我惊讶的是:有个姐姐才大二,她,居然没有头发,在一旁照顾她的是她的母亲,面容憔悴、头发花白。因为姐姐和他的母亲话很少,我也是较为内向的性格,所以我们极少交流,直至姐姐出院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有一晚,母亲来探望我,买来了我从来没有吃过的麦当劳汉堡,真是样奢侈的食物啊!我从小到大可是从来没有吃过零食的。我一边美滋滋的吃着汉堡,一边问母亲各种我在医院里看到的但是不懂的事情,比如:邻床的姐姐为什么没有头发?她得的是什么病?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要住院这么久?母亲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
不解的是,同样的问题从父亲那儿也得不到答案,他的回答居然也是:等我长大了他再告诉我。我问父亲,多大才算是长大呢?父亲说:“30岁。”我对父母的默契感到费解,他们出奇的对我保持态度一致,那时每次我考试成绩不理想时出现的情形,绝对的“二比一,男女双打。”
几天后,我发现自己开始掉头发了,而且不是几根的掉,也不是熬夜读书时几十根的掉,能有?上百根?反正就是一大把一大把的掉,我快要变成一个秃子了!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棕色长发啊!那时我还和别人炫耀自己不用染就能有在太阳光下耀着金色的发丝,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