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的情人

我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已经没有了退路。前面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尖刀,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女人发出厉声的尖叫:“你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

我突然间从恶梦中惊醒,这已经是第十次做这样的梦。第十次,而且每次的梦境都是一模一样,最可气的是每次竟然都看不到那位索命女人的脸。妻子可柔温柔地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她麻利地用毛巾擦去我满头黄豆大的汗珠。“怎么了雪锋,你又做恶梦了?”可柔满脸疼爱的表情。“嗯”我痛苦地用双手抱着头。“要是受不了的话我明天请个道士做个道场”可柔盯着我的痛苦扭曲的面部说,“还是不用了吧,如果是我真的欠了她的债,迟早是要还的。”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黯然神伤的叹了口气。

我关上了台灯,让妻子安心睡下,自己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毫无一丝睡意。这个梦究竟向我暗示什么,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自己对不起什么人。如果真的要找出我此生最内疚的人,那便是我的初恋情人陈玉凤。提起玉凤我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她曾经在我那段最美好的年华给过我温暖,恨的是她现在成了我的继母,我父亲的情人。虽然我家人并不认可她与我父亲的关系,但是这段羞于启齿的关系实实在在摆在我的面前。我甚至到现在都不接受玉凤和父亲同居的事实,因为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一个同我肌肤相亲的女人,又是如何同年迈的父亲一丝不挂地拥抱在一起。在这段败坏门风的家丑里,最受伤害的是无辜的母亲。每当我想起破旧的土坯房前,满头白发眼泪纵横孤孤单单靠在一棵老榆林上的老母亲,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的疼痛。身为儿子不能守在母亲身边端茶倒水的行孝,却还要她为这段感情承受痛苦。母亲每次见我都泣不成声说:“你爸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跟狐狸精在了,嫌我人老珠黄没有用。”我紧紧抓住母亲的手,能感受到因为过度悲伤而颤抖的双手。我何尝不是压抑不住满脸的悲伤和愤怒,母亲神情呆呆地说:“

都是我不好呀,锋儿,要是我当初同意你和玉凤交往,你爸这个千刀杀的怎么会和她这个狐狸精勾扯在一起呢?”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也许是报复呢,玉凤为了报复被我抛弃的仇恨,转念选择了与我父亲远走高飞。玉凤知道我是有名的大孝子,她选择让我母亲失去丈夫的痛苦比直接用言语伤害我更加残忍。现实的确如她所愿,每次看见母亲一边去门口的老榆树旁边等待父亲,一边嘴里反反复复骂着:“老东西和狐狸精死到哪儿去了”母亲那受伤的表情比让我挨打都难过。母亲一年比一年老,她一生最爱的男人却让她的晚每年无比凄凉。有很多次我劝母亲跟我去城里住,母亲却固执地摇头说:“我如果走了,你父亲回家找不到人怎么办?”母亲是那样的痴情,尽管父亲早就抛弃她,她还是生怕错过与父亲见面的一丝机会。五年了,我整整五年没有见过那个让我铭心刻骨的陈玉凤了。我时时刻刻都在想象再次遇见她的场景,我想要她亲口告诉我为什么偏偏选择和年老的父亲走在一起。有时候,有太多的时候我己分辨不出自己到底对玉凤的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夜还是那样黑,明天,明天我想回破旧不堪的老家一趟。这次不论用什么方法,哪怕是生拉硬扯也要把母亲接出来享享城里人的福。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有吃早餐就听到一阵刺耳的电话响起。我的左眼皮开始跳个不停,心里不安地接起来,里面传来母亲绝望的哭喊声:“锋儿,锋儿,你赶紧回家吧,你爸……你爸那个老东西快不行了……他快死了……他说他还有话跟你说……”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里断断续续。我马上挂掉电话,急忙叫上妻子,心急火燎地开车往老家赶。老家离县城相隔二百多公里,用最快的车速也要三个多小时。由于我们这边是高高低低的山路,一路上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以前恨父亲抛并我和母亲,可现在知道他命悬一线,所有的恨意都烟消云散了。以前我天天诅咒着让父亲死亡,可死神真的来取父亲的性命时,我却又热切地盼望能见上父亲最后一面。人真是个善变的动物,爱和恨转瞬即变,我恨不能一秒钟就飞到父亲身边,父亲临死前若是不能得到我的理解,怕是九泉之下也死不暝目,而我也将会遗憾终生。汽车扬起一阵阵尘土,妻子一路上竟然沉默不语,她可能也猜出是我家中出了急事。因为我和可柔结婚五年了,这是第一次带她回老家。并不是可柔的长相拿不出手,而是我怕我家的丑事会传到可柔耳朵里面去。我和父亲,陈玉凤三个人之间的丑闻早被十里八村的乡亲们传为笑柄,只是可柔一个单纯善良的女人不该被乡亲们风言风语伤害。经过三个小时的奔波,我回到黄色土坯房的老家。家里围满了叔叔伯伯那些亲人,我一下扑倒在父亲的床边。昔日高大健壮的父亲已经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父亲看见我干瘪的嘴唇微弱地发出了声音。父亲那干枯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他艰难的说:“儿子……你相信……我……吗……?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可以怀疑我,唯……唯独……你……你要……要相信……信……相信我。那……那……那个……孩子……是……是……是……”父亲的话没有说完,手就重重地垂下来。父亲就这样去世了,但他走的时候见我了一面。所以他走的很安稳,他死的时候眼睛是慢慢闭上的,只是他最后提到孩子是什么意思。后来我从母亲的口中得知,父亲跟陈玉凤还生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是个男孩子,已经四岁多了。男孩子,四岁多的男孩子,我突然觉得那孩子不是父亲的,是玉凤和我之间的孩子。

父亲最后一句话叫我相信他,难道父亲和玉凤之间是清白的。父亲为了照顾玉凤顺利生下我的孩子,不惜离家出走,众叛亲离,名声扫地,一切全都是为了我。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抚摸着父亲冰冷的遗体嚎啕大哭,“父亲呀父亲,那个孩子到底是我弟弟或者是我儿子呀?”我不由的满腹疑问,“陈玉凤呢,陈玉凤怎么没在,陈玉凤去哪儿了?”我大声呼叫,也许这个孩子是我的或者是我父亲的对于别人都不重要,但对于我来说太重要了。因为他关乎着老实巴交的父亲一辈子的名声,还关乎着陈玉凤是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风流女人,还有我那内心深埋的美丽初恋。一切的一切,只有找到了陈玉凤,我所有的迷雾才能云开雾散。母亲,婶婶,伯伯,大娘……所有在场的亲人都咬牙切齿地说:“别提那个贱女人,她那敢有脸来,她要敢来,我就打断她的腿。“她要是敢踏入这个门槛,我抓瞎她的狐狸精眼。”……亲人们一片骂声,我开始体会到被人误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一想到父亲临死前那双垦求的眼神还有他说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相信他,唯独要求我相信他。我相信父亲是有苦衷的,这所有的一切答案都只有一个女人最清楚,她就是我必须要面对的女人——陈玉凤。

父亲下葬那天下午,陈玉凤终于出现了。父亲出殡以后,所有的亲人都陆陆续读告别,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手里拿着铁锹收拾收拾着周围的黄土。我们这边是土葬,儿子最后为亲爹封坟。封坟就是往埋有棺材的土堆上做最后的干整,我正一锹一锹往坟头上添土,远远的望见一个黑衣飘飘的少妇向这边走过来。女人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小男孩飞快往我这里跑过来,女人却远远的站在前方不动了。等小男孩走近了,我愣住了,那分明就是我小时候的模样。小男孩歪着头可爱地问:“叔叔请问你是不是叫刘雪锋呀?”我点了点头,蹲下身子用手捏捏他那嫩白的小脸蛋,我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刘处情,妈妈说处处留情便是处处无情。”我脸上莫名其妙红了,好个处处留情便是处处无情,这分明是说我的绝情。我掩饰心中的慌乱,转移话题问:“处情,你为什么来到这里?”小男孩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说:“我爷爷去世了,这里的坏人不让我们来看爷爷,我和妈妈等到人走完了才能偷偷地看爷爷。”我心里一阵发酸,轻轻拍拍小男孩的头说:“叫你妈妈过来吧,叔叔不是坏人。”

小男孩飞快地跑过去,牵住黑衣女人的手往这边走过来。我远远的望见陈玉凤瘦瘦的身形,头上却戴着一顶黑纱帽,长长的帽帘遮住半张脸,只剩两只眼睛若隐若现。五年没见了,我心里竟然忍不住开始狂热的跳动,难道我还爱着这个女人吗?女人瘦弱的身体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她那双锐利的眼晴里充满了衰怨,我恐惧地往后一步一步退。“你这个薄情寡意的负心汗,为了自己的前程你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你父亲为了你身败名裂,现在含冤而死,为你背负一生的骂名,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的道德,你的礼仪,你的仁慈,统统都没有了吗?”女人一番痛骂,我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玉凤骂的对,我当初大学毕业为了摆脱贫困的家庭,恨心抛弃了正在热恋中的玉凤,攀附上副县长的女儿可柔,一切都是我的虚荣心引起。五年前,我为了出人头地绝情的与陈玉凤一刀两断,现在拥有的汽车,楼房都是岳父给矛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嫌贫爱富的小人。跟我父亲相比,我的人品低贱了许多,我父亲不忍心看着当时己经怀孕的玉凤受苦,毅然挺身而出的照顾她,全然不顾世俗的眼光。可是我还是恨心的说出了自私话:“既然我都抛弃你了,你又何必留下这个孩子来为难自己?”

“哈哈哈,”玉凤的笑声令我全身发凉,“绝情人果然都很自私,为了这个孩子我被父母扫地出门。你当时又丢跟我一封绝情信,我是想着打掉胎儿,可医生的化验单却让我十分崩溃。我身上有一种遗传性家族血液病,一旦坠胎,等待我的结果只有死亡。所以考虑再三,我一次次去你家希望你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回心转意,没想到你父亲怕影响你的前程当面向我下跪。后来,你父亲带着我去了另外一座城市边打工边照顾我。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什么事都没有为我做,竟然还怀疑我和你父亲是情人,你……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一点点?我真的好像扒开你的心看一看,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玉凤伤心地哭起来,她一把扯过脸前的面纱,我看见她漂亮的脸蛋上赫然用红笔写着“恨你”两个醒目的记号。

看着玉凤脸上触目惊心的两个字,我的心忍不住开始刺痛,在爱情和金钱的天称上,我选择了后者。然而道德的遣责一直是父亲替我背负着,如今面对缺失的初恋,我是否该尽职尽责。我听到后面有人呼唤我的名字,妻子可柔身穿白色的连衣裙向我跑过来。我可以弥补对玉凤的愧疚,可是可柔又该何去何从,这段三角恋情该如何收场?假如我选择了玉凤,那我现在的工作,汽车,楼房,所有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我又一次陷入两难的困境,五年前我选择了金钱地位,五年后我该如何决择呢?

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玉凤拿出一把亮晶晶的短刀向我刺过来。我连忙躲闪,可是玉凤像疯了一样瞪着血红的眼睛喊着:“你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我身子一点点往后退,浑身出满冷汗。脑袋中突然闪过以前的恶梦,恶梦竟然变成了现实,原来梦中向我索命的女人是陈玉凤,我现在明白是不是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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