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什么?妈,你说谁死了?”
“是秀秀,大国子家闺女,她妈妈缺心眼那个,哎,真是可怜,那么小。”
“啥时候的事儿啊,为啥死了?”
“就前两天,说是去地里翻地瓜秧,旁边有个水池子,掉水池子里淹死了。”
我从县里高中坐大巴车晃晃悠悠回到家,进门放下行李和书包,端起桌上的水杯正要喝水时被我妈的这些话惊呆了,晕车的难受劲儿瞬间就没有了,可我还是不敢相信。
“秀秀多大来着,自己去翻秧?就没个人跟着吗?”
“应该是九岁,虚岁十岁吧,我记得比你小个五六岁。别看人家小,可能干了,她妈妈改嫁后刚又生了个男孩,大国子天天在镇上的烧砖厂干活赚钱,家里的活都是靠她。”
我还想追问,我妈去烧猪食走开了,说起来我能顺利上学多亏了我妈养的这头母猪,还记得我爸在卖掉上一窝猪仔时,苦笑着翻出两个兜里的两个硬币,跟人家说“不瞒你们说,我家就剩这俩钢镚了,这下好了,猪仔卖了。”
我坐在7月底的屋檐下,听着此起彼伏的知了声,也不知道它们哪来的劲头,叫声那么大,像是要叫破这炎热的天和滚烫的地。我的脑海里全是记忆中秀秀的模样,思绪拉不住的回到从前。
秀秀小时候的名字叫甜甜,住在我家隔壁的隔壁,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她的爸爸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又匪夷所思的事情。我记得那是秋天,放学回家发现胡同里挤满了人,还有救护车和警车,那时候看到救护车和警车真是新奇,村里的小孩几乎全聚了过来,个个咧着嘴对着车子傻笑。我妈看到我,一边拉我回家一边说“甜甜的爸练功,把自己点着了,然后又跳井淹死了。”我有了第一次三观被震的感觉,惊讶的不知道说啥好。我甚至觉得甜甜的爸很时髦,他是咋练上的邪功呢,那不是电视上才有的吗。
后来有段时间,甜甜的妈妈一直在跟公婆吵架,因为她要改嫁,公婆不同意。严重的时候她们的骂战能持续一下午,战区也从家里扩大至胡同里,街坊四邻就出来劝架。最终甜甜妈以死相逼,公婆才同意。甜甜妈嫁给了隔壁家的大儿子--大国子,公公被气出了红眼病。
大国子,一个30出头还没找着媳妇眼看要打光棍的男人,一个看着老实巴交说话迟钝的闷葫芦,成了甜甜的继父。村里的老人说甜甜不应该叫甜甜,命运是反着的,叫甜甜容易吃苦,所以甜甜改了名,从此以后叫秀秀,大家闺秀的秀,可惜她没有大家闺秀的命。
我跟秀秀虽然离着近,但是我们相差五六岁,玩不到起,所以也不怎么一起玩。我们的交集出现在初夏的一个无聊的下午,那天我爸给我买了一件新裙子,红色的,既洋气又鲜艳,我本着显摆的意图去找同学玩,结果找了两家都没人,我就坐在屋头的土堆旁边玩,秀秀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跟我搭话。后来我们一起玩了跳房子,期间她问了我一些学校的事儿,她很爱傻笑,笑得很大声。
到了饭点,各家各户开始烧饭,炊烟袅袅,我妈在院子里支的伙房棚子里烙饼,香气搭乘着微风送入鼻子,于是我饿了。我跑回家,我妈正好烙完一张,那时候烙饼是用土炉子上的大锅,一张饼的直径大概有五六十公分,里头撒上五香粉,外头撒上芝麻,别提多香了,我撕下一块一边吃一边往外跑,刚到门口我又折回来撕下一大块。我举着饼跑到秀秀跟前,把饼递给她说“吃吧!”,她接过饼,一边吃一边笑,眼睛闪闪发光。
自此之后,每次我放学秀秀都来屋头的土堆旁,秀秀没有上学,幼儿园不知道去没去过,总之是没有上小学。她见到我就傻笑,我就逗她一会,等同班的发小找我玩时,有时我会拉她一起,但大多数时候是撇下她了。
再后来,我上了初中,玩的时间就更少了,上高中之后就住校了,每周回家一次,秀秀家也搬到了村东头的岭上,毕竟跟原来的公婆挨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很尴尬。期间我见过秀秀几次,还是在屋头,她从午后的小路经过,她看到我还是傻笑,我就问问她干啥了、干啥去,吃了没等等之类的。她长的壮实了,现在想来是干活练出来的,脸上也没了稚嫩,甚至有些沧桑。
“听秀秀的奶奶说,她前两天干活回家说在水池边洗脸时看到她亲爸爸了,你说邪不邪乎”,我妈提着猪食桶走过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还听说她那天出门前特意带上了亲爸爸给她买的一个小玉佛,她奶奶说秀秀是找她亲爸去了”我妈越说越邪乎,我站起身来想出门透透气,不知不觉的来到屋头的土堆旁,土堆还在,上面长了青苔,只是没人再在这傻笑了。
我坐在土堆旁的石头上,捡了根树枝戳弄土堆上的蚂蚁窝。突然,土堆塌了一块,漏出一个铁盒子,是小时候用的铁的文具盒,铁盒看起来很旧,上面的图案已经掉漆到看不出是啥图案了,看着像是谁扔的垃圾。
我把铁盒捡了出来,试了下能打开,还没有完全锈住。当我打开铁盒时,浑身开始颤抖,里面有一个小玉佛,串在一根红绳上。玉佛底下有一张纸,上面画了一个椭圆,还有一张大约一寸的照片,是正在傻笑的秀秀。。。。。
秀秀啊。。。你为什么要赴死呢,你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