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白领不如狗
陈大爷名叫陈星，是省城某市场咨询公司研究员，年龄不过二十八，因为长期工作压力大，发际线已经严重后移，一副中年油腻大叔的模样，公司的同事都爱叫他陈大爷。“陈大爷，吃饭去啊。”“陈大爷，你帮我看看这个报告行不行。”对此陈星呵呵一笑，怎么称呼无所谓，丝毫不影响陈星的好脾气，工作上能帮忙的都尽量帮忙，有空就和几个好基友出去吃饭喝酒，同事关系很是融洽。
不过最近陈星有点焦头烂额。这已经连续八天加班到凌晨两点了，再这么下去，他感觉自己会像新闻里说的那样过劳死，突发心脏病或脑溢血，又或者自己突然承受不了，跑到写字楼天台去纵身一跃，然后上新闻头条。
出了写字楼大厅，外面有些冷，初秋了。坐在出租车上，陈星还是满脸愁容，客户限定明天要的分析报告还没有赶出来。如果明天交不了差，客户又要拿扣款威胁，老板也要拍桌子骂人。今天上午才收到的问卷调查数据，其他什么资料都没有，明天就要出报告，陈星也是无语了。客户就是你大爷啊，大爷说了算。陈星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然后看着手里的一把碎发目瞪口呆。
回到出租房，想找点吃的先垫一下，却发现冰箱里的洋葱已经白发苍苍，自己也记不清多久没买菜了，于是果断点了份外卖。趁着这个空档，他打开电脑，继续赶报告。这次的客户是渝城的一家房地产公司，打算在渝城下属的南川新建一座商业综合体，现在是前期调研，想看看这笔投资是否值得。
陈星负责对这笔投资做一个可行性分析报告。说实话，对于南川，陈星完全不熟悉，原本是打算实地调查，看看情况，无奈这阵实在事情太多，根本抽不开身，这才委托同事王小雪前去，通过问卷调查的方式搜集一些基础数据。王小雪倒是办事利索，第二天就办好归来了。这让陈星有点惊讶，以前找这个小女子办事，不是推三阻四就是把事情办砸，连邮件发错客户的事情都干过不止三次，这次终于靠谱了一回？。
凌晨三点半，陈星在看到屏幕多次模糊之后，终于趴在电脑前睡着了，然后不知过了多久，被手机铃声吵醒。陈星睁开眼睛，发现外面天已大亮。
“喂，章总？”
“老陈啊，报告写完了吗，客户刚又在催了。”
“哦哦，快了，还有一点点，中午12点之前发到他邮箱，你跟客户解释一下，谢谢了章总……”
马不停蹄赶到公司，终于在十一点半赶完工，伸了个懒腰，点击邮件发送，OK，吃饭去。这一个星期来，陈星终于松了口气，老命算是捡回来了。哼着小曲来到一楼自助餐厅，陈星突然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嘛。只是年纪确实不小了，咳，年年被家里催婚，也是烦恼事一件。要不哪天去某某公园的相亲角看看？呸呸，自己这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都说那地方只是满足老年人熟人社交的刚需，真要去相亲，根本就不靠谱！陈星苦笑着摇摇头，扒了一口饭。
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午饭回来，陈星赫然发现大老板章斌站在门口等他。章斌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陈星，径直往自己办公室走去。陈星心里忐忑，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预感却不太好。
“你上午发给重庆兴辉的到底是怎么写的？客户打电话来把我臭骂一顿，说我们是骗子公司，完全是忽悠人的！你说说看，怎么回事？”章大老板终于忍不住发飙了。
陈星心里一惊。自己引用的数据，有些并非出自权威部门，而是借鉴其他市调公司的，难道客户竟是行家，一看就知道？但是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啊。陈星稳了稳情绪，勉强挤出笑容。
“章总，有部分数据确实不是权威的，但是同行的数据，就算有些水分，总还是有些参考价值的，客户也不能完全否定啊……”
“不是说这个！”章斌打断了他，满脸怒容，“你看看你写的什么！项目周边有三个成熟小区，常住人口1万人……客户说那地方都是荒山野岭和农田，有个屁的小区！还有这里……距离县城10公里，天啊，根本就是三十公里都不止！你这怎么写出来的？去实地调研过吗，还是说拿项目经费旅游一圈就回来了，这完全就是拍脑袋想出来的……”
陈星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这样的诛心之言，简直让他无法呼吸。他明白，这次又被王小雪坑死了，而且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机会翻身。王小雪要么只是出去玩了一圈，要么走错地方了，不管是哪一种，老板都会认为是他陈星的错。不靠谱的蠢女人啊，他发誓再看到王小雪，一定掐死她。
浑浑噩噩走出老总办公司，陈星不知道一下午怎么过去的，只隐约记得最后老板对他说，南川这个项目经过争取，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客户同意再给三天时间，如果到时候还不能交出满意的报告，那么一分钱都别想拿到。这最坏的结果意味着什么，陈星自然也明白。三天时间，还是比较紧。而且现在这个情况，非得自己亲自往南川项目地点跑一趟不可。客户已经对他的工作能力提出不怀疑了，往后的每一步都要谨慎，每一个结论都要有依据，否则难以让客户信任。事不宜迟，及早动身，陈星马上买好票动身前往南川。
客户才是你大爷
从南川回来，陈星搞清楚了两个问题，第一，王小雪这个路痴根本没找对地方，做出来的数据当然有问题，关键是她还死不认错；第二，项目所在地完全就是乡下，三面环山一面稻田，离县城四十公里路，客户居然想要在这地方建大型商场，只能说，有钱人真是有想象力。当地人对于在镇上置业买房，并没有多大兴趣，这样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如果数据还不足以打消客户的念头，那么陈星也没有办法，你钱多，你是大爷，请随意。
随后的两天，陈星都在闭门赶稿，洋洋洒洒写了两万多字的分析报告，自认为将项目地的优劣完全分析透彻，各种模型数学公式都用上了，如果这样还不满意，就只能找风水大师去分析了。犹豫了片刻，陈星将写好的报告发过去，心里开始焦躁不安。没过多久，老板的电话来了。
”这个项目算是被你彻底做砸了。“
陈星脑子一片空白。
”客户早就说了，想要开发那块地，你写了那么多，都是验证那里没有开发价值！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可是那里真的没有开发价值……“陈星还想争辩。
”有没有价值不是你说了算，客户找我们合作，就是为了要证明那块地有价值，你还不明白？“章老板简直在电话那头嘶吼，”客户就是你大爷！你大爷说对就是对的！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为客户创造价值！换句话说，客户要的是对他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只要做出客户需要的东西，不是随时都需要你自己发表高见，明白吗？“
“要是这样的话，这项目我没法做。”陈星只觉得这几年在公司的压抑和憋屈就像洪水在心里泛滥，这句话终于脱口而出。数据都是自己实地做出来的，也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这样随意人为修改，还谈什么客观性？还需要调查有什么用？这个报告在家里拍脑袋就写出来了！可是这样做有什么用？现在取悦了客户，将来误导的是一笔上亿的投资，这才是对客户的不负责！作为第三方咨询公司，不能保持客观和中立，这是道德问题，放在国外就是法律问题，数据造假是要坐牢的。
“没法做就滚蛋，公司有的是人能做！”老板说完挂断电话。
要是国内法律也这么严，章老板别说坐牢，枪毙都不知道多少回了。陈星默默地想。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陈星去办理离职手续的时候，恰巧遇到王小雪。
”陈大爷，你要走了啊。"王小雪面带惭色。
“嗯。”陈星不咸不淡的答应一声。他现在好像并不怎么恨王小雪，虽然整件事情的起因是自带坑爹属性的王小雪狠狠的坑了他一把。他不知道王小雪这种风格的人是怎么在公司生存下来的，或许如小道消息所言，她是老板家亲戚？他明白这些事情最主要的原因在于自己，他不想迁怒别人。只是扫了一眼之前常常一块出去吃饭喝酒称兄道弟的几个同事，仿佛他们今天都特别忙碌，完全没注意陈星的存在。
也许世殊时异，在大家眼里，他陈大爷虽然清高，无视业内规则，还敢顶撞老板，但是随即付出了惨痛代价，被通知“因个人原因不适合在公司任职”，人走茶凉，已经算不得什么大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