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是我小学时候认识的第一个别的班的同学,那时候我们年纪小,都是独生子女,在学校很难认识除了同班同学以外的孩子,所以能有别的班的朋友,是很值得羡慕的事情。
小孩子的世界,大人很难理解这种思维,小凡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一个课间活动的时候,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说,我叫小凡,我们做朋友吧,你的新裙子真好看。
你看,那时候的小凡就知道如何用女人喜欢的话题来换取友谊,所以我们迅速成为了朋友,课间操的时候,她会故意跑到我们班的队伍里,拍拍我的肩,在我回头之前跑掉,对我狡黠地笑笑。
小凡小时候又瘦又矮,一副很容易被欺负的样子,她最喜欢吃校门口1毛钱一串的豆腐皮和5毛钱一串的油炸魔芋,我不爱吃这些,却总是喜欢陪她一起去小摊上买,看她辣得流鼻涕,哧啦着嘴的样子,我觉得特别可爱。
每次小凡都硬要往我嘴里塞一口,我说我不爱吃,你吃吧。她就会叹叹气说,你没有零花钱吧,下次我给你买小浣熊干脆面吧,可好吃了。
小凡那么爱吃,所以在她25岁之后,慢慢的开始变胖,完全看不到她小时候瘦弱的影子了。
其实小凡有很多的朋友,但是她还是对我很好,只要我去找她,她一定会推掉其他人,和我在一起玩。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对我更好一点,她说,哪里是好一点啊,你是特别优待好吗。她看看我,又低下头,因为你是我朋友里学习成绩最好的。
我哈哈地笑了,我说,幸好你没怎么见过世面,认识的人也不算太多,不然我该怎么做你的朋友啊。
小凡说,真的,你是我朋友里唯一会问我作业做完了没有,问我你以后想做什么,会告诉我哪本书里有个故事说的是什么内容。我虽然不太爱学习,也听不太懂你的故事,但是我喜欢听你说话,也喜欢跟你说话。
我有时候会想,那我喜欢小凡什么呢。喜欢她过来牵我的手,还是喜欢她像她名字一样的平凡无奇。
后来我上高中之后,和小凡的联系就少了,我们的课程安排比小凡她们学校的多,她偶尔会给我写信,写了就拿到我们学校给我,歪歪扭扭的小字,告诉我她交了个男朋友,是芭啦啦看场子的,有时候她放学会过去玩一会,那里的马仔会叫她嫂子。
我有时候也会回信,有的时候信封里是我的数学草稿纸,有时候是我语文试卷作文的那一张,有时候我会摘抄我喜欢的书里的一小段,我没什么和她的共同话题,就这样给她回信。
都说童年的友情就像是儿时的衣服,长大了就怎么也穿不上了,而小凡就像是我童年穿的大号衣服,原本不怎么合身,长大了也还将就穿得,只是款式过时了,不好意思示于人前,但是旧旧的衣服在家穿着舒服,怎么也不舍得丢掉。
我上大学两年之后,小凡就工作了,她偶尔会到武汉来看我,每次我都带着她到学校南门住那里的小宾馆,晚上和她在夜市街里吃四川老板娘开的路边麻辣烫,放很多的花椒油和辣椒。
晚上回去的时候,看着她那张“素颜”的脸,在卸妆油的摧残下,带出黑黑的颜色。
她给我看她的LV包包,问我,你知道这个多少钱吗?我摇摇头。她说,这个5000多。我没说话,她接着说,可惜是假的,我花300块买的,哈哈,你说不是一样的好看吗,干嘛买真的,你说对不对,其实啊,赚那么多钱干什么,路边麻辣烫也很好吃啊,就像你,读那么多书干嘛啊,回来我们一起找个工作,谈谈恋爱享受青春不好吗。
我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就像高中时候她给我写的信一样,我回信的内容就是塞上一些我生活中的东西,可是接不了话。
她说,我知道你和我想的不一样,可是我觉得平平凡凡的就很好啊,接受平凡也是人生哲理啊。
她说,我谈恋爱了,你知道吗,这个男的追我,说我看起来有灵气,嘿嘿。你说我有灵气吗,他瞎说的吧。他就是个汽车公司的销售经理,收入过得去吧,我觉得找个这样的人就不错了,不过她妈妈不喜欢我。
她说,我工作有时候也挺累的,不过能赚钱嘛,不多,能养活我自己,能买假的LV,哈哈。不过我有时间,能来看你啊。
她可以这样一直一直地说一个晚上,我可以几乎不说话的听着,她不会问我,你睡着了吗?她知道我不会睡,会听她说下去的,或者她就是愿意对我说这些话,并不在意我是不是睡着了没听完。
讲真,在大学四年里,来武汉找我玩的同学朋友很多,但只有小凡是纯粹来看我的,每次她来,我问她去不去武大看樱花,去不去东湖转转,去不去黄鹤楼,她都一口回绝,我是来看你的,你在这就好了,其他的我没兴趣,不去。
我有时候不明白小凡为什么要来看我,不过她来的时候我还是很放松的,大学四年我都没有和同学喝过酒,只有每次她来的时候,我会和她吃完晚饭拎着啤酒,坐在体育场中间喝酒看星星。有时候一句话不说,有时候我说她听着,有时候她说我听着。
我们不聊天,不说从前,只和对方说一些自己想说又没地方说的话。
小凡应该是很喜欢LV的,每次见到她,都能看到她身上不同的A货。
毕业之后,工资上五位数的第一个月,我买了个正品LV的钱包送给小凡,是她没有的款式,她接过钱包问我,是真的吧?我说,仿的,你用吧。她仔细看了看,又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你自己用吧,我觉得假货也没什么不好的,能用就行。
我工作一年之后,小凡和男朋友分手了,然后她辞职了。我问她想做什么,她说想出去走走,反正现在的工作不稳定,回来再找就可以了。于是她出走了三个月,去了国内所有的旅游城市,每到一个地方,就找个青旅打工抵房费餐费。
三个月的时间,没有一张照片发出来,她每换一个地方,会给我发一条信息,我到三亚了,我到厦门了,我到丽江了,我到桂林了…
最后玩累了,她到武汉找我,我拉着她的手,带她到光谷看电影,吃饭,回我的出租屋。 我带她到餐厅吃饭,她说我就想吃你们学校南门的麻辣烫。我带她到商场选衣服,她在吃麻辣烫旁边的夜市上买了白T恤牛仔短裤和一双帆布鞋。
晚上回到宿舍,黑漆漆的房间里,这次她没有喋喋不休地对我说很多话,我听见了她小声地抽泣,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感觉到她在颤抖,她转过身来拉住我的手,问我,我虽然条件不好,但是我要求也很低,我踏踏实实地工作,安安心心的找个最最普通的人在一起,对他的家人好,也不乱花钱,为什么不能有好结果啊。
我说,小凡,你爱他吗?
小凡吸了吸鼻子说,谈不上吧,就是觉得这个人我配得上。
我说,那芭啦啦那个男的呢?你爱吗?
小凡说,我都忘了,小孩子玩游戏嘛。
我说我很爱我男朋友,所以他那时候发神经跟我分手我难过,后来他去继续上学了,我等他,我离他远了,就辞职找他,他没钱了,我就把工资卡都给他。
小凡说,爱情对我来说,就像是LV的包包,是奢侈品,我能拥有赝品就可以了。就像我谈恋爱,假装很爱对方,天天联系,直到发现一点不合适,就能从此变成陌路人。
小凡在我这里住了一周,送我上班,接我下班,给我做饭,陪我散步。一周之后,回家重新找了份工作。 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不多不少的联系,相对无话。
她回家之前,我把那个当初买个她的LV钱包偷偷塞进了她的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