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到小学学校3公里的路程,步行用时40分钟左右。
步行有两条路可以到达,一条主干的大路,另一条是沿着田埂斜穿大片坟地而过,这样路程近了,可节省10多分钟。附近区域的学生大部分喜欢走田埂路。即使晚间放学,也会这么走。
有人会问,难道你们不怕见到鬼吗?说实话,真不怕。一点恐怖的气息都不存在,最起码,我们只走路,不掘坟。
这里野果树多,有桑椹树,棠梨树,野枣树等。果实熟的时候,我们常爬树摘食。有同学养蚕的桑叶也在这采取。野趣十足。特别是棠梨树开花的时候特别美,有什么可怕的呢。
秋冬季节浓雾弥漫之时,穿越坟林颇有身处秘境之感,偶有乌鸦的鸣叫,增添了场景气氛。如果在树林里疯跑一阵,肯定能把野兔吓出来。
走这条田埂路是稀松平常的事。
但有个插曲扰乱了这个平常。
有次我碰巧遇到我那位神神叨叨的远房亲戚,且问了个多嘴的问题。
那位亲戚按辈分应该叫他表叔还是什么表大爷的,我真懒得排这个辈分。反正他那种神叨劲就让我不舒服。戴个皱皱巴巴的草帽,穿个中式大褂,一脸胡子拉碴,脚上的大头皮鞋沾满了黄土。据了解他擅长看风水驱鬼弄神之类,还自封大师。我对他的评价是,看起来很怪异,一点不靠谱。
我是在集市上碰巧遇到他的,那个年纪的我时常理智被好奇心打败。算是嘴比较欠吧,我竟然问他见没见过鬼。你说,你跟一个专业驱鬼的人,质疑他见没见过鬼,岂不侮辱他。
这句话像是激活了他的命门开关。但他并不恼火,而且神采飞扬,讲话时唾沫星子乱蹦。他滔滔不绝地讲了大半个小时。我刻意躲得足够远,防止唾沫星子溅到身上。他讲了很多种类的鬼,什么撑死鬼,饿死鬼,水鬼,吊死鬼等等。特别在说到吊死鬼的时候,还他妈,翻白眼伸出舌头。说,这是最难看的鬼。然后问我怕不怕。说实话,倒是他伸舌头,吓了我一跳。
我很淡定地告诉他,没什么了不起的,书上写的比这更恐怖。他瞅了我一眼,说,现在的小孩一个比一个难讲得通。
我想我当时不知是被他的讲话触动了,还是逞能心爆发了,想在他面前显摆充个大胆的英雄。
于是告诉他,我去学校,常走田埂坟地那段路,晚上也走,从没怕过。有次,月光很亮,我一个人都走过。
他听了,说,哎呀不得了。你这个小孩,反正也是不会明白的。看在亲戚的份上,我送你个东西。说着,拿出一把小木剑给我,剑不是很大,衣兜都能放得下。
他告诉我,这是桃木剑,有了它,鬼魅是不敢靠近的。如此神物,我礼貌地谢了他。
这把桃木剑真的很精致,上面刻了几个蚯蚓一样的符号,让人看不懂。我才不管它代表什么,便收了起来。
虽然我内心认为这位亲戚很迷信,很奇怪。并且我坚信是世上没有鬼。他的这份好意我还是领的。
自从有了这把剑,应该称为宝剑。貌似它为我加持了特殊的神力,让我胆量更大了。
路过坟地的时候,甚至想冲动的大声宣布,以后所有鬼怪都要给我让路。否则,我这把宝剑定斩不饶。
我同学还说,有这种神器,我们是不是半夜的时候找个更大的坟地探秘一下。我拔出宝剑,瞅了瞅。突然一个激灵,想到一句话:外力是有限的。便果断拒绝了。
由此,我和同学两个无敌侠士,每次路过坟地的时候都拿出桃木剑杀杀杀的挥舞几下,吓吓那些想冒头的妖魔鬼怪。真有些飘飘然,像是顷刻间,我们化为了统治天地的神。
即使神也有尴尬场。
这不,刚要称神时,发现宝剑没带。我们两个不知为什么,猛然间倍感紧张恐惧。发疯似的,奔逃了,一口气跑到学校。
连续好多天没敢路过坟地。心里总想,是不是得罪鬼魂了,人家本来好好的,安安静静的,是我们去挑衅逞能的。
但是又一想,世上哪会有鬼呢!不都是自己臆测出来的吗?想着又埋怨起那个神叨亲戚,给我个桃木剑干什么呢?这不是给我额外的精神负担吗?
但也不能怪人家吧,人家可是好心。
可能他内心的负担,比我更重吧。最起码他帮别人驱鬼,要时时刻刻想着有鬼,琢磨着那些驱鬼之术。日常生活中睁眼闭眼全是鬼,还有各种丑鬼。不经意间自己还会伸舌头,如果照镜子的话,说不定还吓他自己一跳。甚至,万一他的手段用完时,会不会与鬼同归于尽都不好说。想想他也算个可怜人吧。
就这样,我一直想这个问题,真的像见了鬼似的。睡觉时都拿着桃木剑。
一段时间过后,心里障碍去了很多。
深秋的早晨,雾非常大,大到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起床也晚了,同学提议,为了节省时间,再走坟地吧。我带了桃木剑,所以就同意了。
我俩战战兢兢,左看看右瞧瞧,紧张极了。
同学说,快把宝剑拿出来。我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拿着宝剑。靠近坟地时,我们屏着呼吸,不敢讲话,深怕浓雾中被鬼魅偷袭。
突然,同学贴近我耳朵颤着声说:前面,前面有鬼火。
鬼火?是的,在不远处,靠近一颗大树边,忽隐忽现,火光一会亮一会灭。
真神奇了,这桃木剑到底是驱鬼还是招鬼呢,顷刻之间充满了恐惧。
大脑已无法控制身体,我们俩吓得发抖。
但此刻理智来了,反正不是你生就是我亡。我咬紧牙关,一不做二不休,把桃木剑对着火点,狠狠的甩了过去。
看招!我大喊了一声。
只听,哎吆!妈的狗熊孩子,想砸死你大爷吗?随后站起一个人影。
我们俩一边叫着有鬼,一边拼命奔跑。后面,像是鬼追着我们跑,还说到:孩子们,别跑,没事的。我是邻村的大爷,不是鬼。雾大,跑沟里就麻烦了。
谁还管这么多呢,什么时候鬼都会伪装成大爷了。万一把我们抓住,掐个半死不活的,万一是个伸舌头的吊死鬼,想想远房亲戚伸舌头的样子,真会吓死人的。毕竟雾里不是神仙境地,可没神仙来搭救。
就这样,像上次忘带宝剑一样,我们一口气跑到学校。连跑带吓,头上湿漉漉的,脸上有水珠流下,分不出是汗,还是雾水。
很险!这是我俩共同的感触。往狠里说,谁提一下“大爷”这个称呼,我们都怕。
过了几天,听附近村里人说,那天一个大爷路过坟地,顺便在那,边抽烟边屙屎。不知被哪个怪孩子砸的头上一个大包。
有人是那个村的,证明确有其事。
我和同学俩个认真分析了一下,觉得他应该是真大爷,非鬼魅伪装的。如果是鬼魅的话,那天完全可以飞到我们前面拦住去路。
经过数周心理修正,我们又像往常一样穿越坟地了。
自从扔掉桃木剑,我们再也不想着鬼的事了。即使偶尔讨论鬼的话题,也不觉得恐惧。
同学说,桃木剑才是真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