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暑热消尽，夜风泛起凉意。
婉如骑着电动车朝男人的方向急速行进，今晚四个乐堡下去脸上的妆有些崩。
来塞外不到一周，男人也就来过一次，当时坐下没多久就抱着她啃呀，奇怪的是自己并没觉得嫌弃，反倒下面有了反应。
对方超过一米八，眉骨高高的，五官立体，眼睛与眉毛间的距离贴的很近，显出深邃的眼神。
刚进包厢时她一眼就瞧见了他，可他却冷在那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说实话，她心里是有气的。
小哥哥不小，大她五岁。可逗了，现在想来只觉得好笑。
导航显示还有两公里，她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跳起来，酒精在腹中一点一点扩散、外化、消解，颧骨处的脂粉有些松散，白隙中透出迷人的红晕。
今晚月色真美，道路两旁的红豆杉一棵棵直挺挺的立在那里不敢乱动，连树影看上去也带着几分含蓄和浪漫。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前方渐渐靠过来，远远看去，能感到对方明显放慢了脚步。
男人在等，却怎么也等不来一个平复的心境。
婉如身高不到一米六，长着一张典型的鹅蛋脸、厚嘴唇，原本生来的丹凤眼埋线后变得会说话了，配上饱满的脸型，不惊艳却极耐看。
最近每天聊到后半夜，两人的感情急剧升温，有种相见恨晚的快意。
都三十多了还像小姑娘初恋一般心花怒放，女孩沉醉的有些轻飘飘了。
车和人在公交站台跟前碰到了一起，男人心旌摇曳，半个身子隐在暗处。
借着月色，两人在对方的脸上匆匆扫过，都尽力克制着。性格直爽的婉如直接招呼男人骑车，载着她在县城放风。
混迹于男人堆中两年多，对方的小心思早被她看在眼里，如何化解第一次约会的尴尬，她在行。
晚风在耳畔簌簌而过，水手服的裙摆飘起来。
男人有着一张宽厚的肩膀，看上去充满了力量，婉如很自然的搂上去，脸上荡漾起迷人的暖意。
县城很小很小，小小的世界里却装着很多人一辈子的幸福。
广场上阒寂无人，花坛隐在西北角，此刻婉如坐在男人身旁，因为兴奋一个劲的表达着倾吐的欲望。
女孩有时支起肘，嘴唇轻抿，作思考状，绞尽脑汁的模样很是迷人。有时两人的目光聚到一起，她会微笑一下，于是，男人便觉得她的视线穿过他的灵魂，好像那些强烈的阳光，一直射到心底。
他喜欢她，一见倾心没有二意，觉得一颗真心也被看了去。在这缄默的兴奋之余，他仍有些如梦似幻，眼前的女孩，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男人几乎不去夜场，这次出差喝高了，突然就很想唱歌，他怀念两年前跟老同事们告别时的晚宴，像宣泄又像释放，他喜欢唱，唱了一整晚。
女孩埋头倾述，他居高临下着急的寻找。
一种内在的渴望把他牢牢地攫住了，不自主的意欲让他渴望透过那敷了脂粉的脸，搜寻任何一丝丝虚情假意。
可在男人面前女人永远是个谜。
男人叫周成，过着一段无性的婚姻，两人相亲认识，闪婚。当时觉得女人哪哪都好，可生完孩子她整个却变成了一个性冷淡。
男人心软，又顾着孩子，一颗火热的心和躁动的身体就此慢慢冷下来。
不知何时，两人终于搂在了一起，嘴唇也贴到了一起，双方都急着在彼此身上试探、摸索和确定。
时间是贼，偷走一切，最是惦记那些幸福的人。
三十多岁早该没了小年轻的单纯，混迹夜场的女人，她们物质、实际而直接，是最讲究及时行乐的。
婉如虽然也物质，但心中一直保留着对爱情的一份纯真幻想，她没有放弃寻找。
她跟闺蜜住在一个房间，周成送她回去时，一路沉默不语，临到分开时，突然说了句：担心自己回去太晚，打扰到舍友睡觉。
周成是个老实人但也不傻，听到这直接进去开了房，接下来的事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第一次在一起超出了想象，女孩情绪泛滥，声音整个楼道都听见。
他最爱亲她，感觉灵魂偎依到了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唯一合适的人，那种默契，那种渴望，那种从未有过的心有灵犀的激情，令他有如漫步云端。
男人爱女人的善解人意，就算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女人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干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男人的一个闪念：这个女人太了解男人了。
再见面已经是两天后了。
这次省去了所有的中间环节，两个人都迫不及待的将身体彻底的交给了对方，一次、两次、三次...男人越做越爱，而女人似水，整个晚上碰一下就开了锅。
“跟你在一起太舒服了，咋样都舒服。”
“跟别人不是一样吗？”
“从来没遇到像你这么理解我的人，满心欢喜才更舒服。”
男人把女人拥入怀里。
“小成哥哥是做什么的？”
“我是做设计的，你可以理解成那种装修设计也行。”
“那你每个月挣的多吗？”
“固定的发到手上五六千吧，一年下来差不多十万出头。”
“我每天可以挣一千多，要不等我攒够钱养你吧，好不好？”女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男人，非常认真的说道。
“养我？我可不好养啊，父母常年往医院跑，还有一个六岁的孩子，怕累死你。”
“你不是说你老婆嫌弃你嘛，累一点不怕，我就想你一直待在我身边，待一辈子。”
男人盯着女人的眼睛，黑黑的眸子明静如水，不禁把她搂的更紧了。
不管是出去吃饭还是购物，女人总处处为男人着想，生怕他多花钱。两人待一起，女人也是能省则省，点个外卖都只顾他，从来不为自己想。
说起来一个月挣好几万，可一天竟花不到三十块，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好女人。
一切的一切都被周成看在眼里，常常让人忍不住心疼。
一个人心思细腻几天没什么了不起，最难得的是这个人一直对你用心，从一开始在一起就想着跟你过一辈子似的。
这种感觉让周成感到陌生，陌生之余又有些惶恐，惶恐过后只剩下感动。
周成本就是个性情中人，他很冲动，但冲动的代价摆在那里又过于碍眼。
实话说他还没准备好，一切来的太突然，幸福太耀眼太炽烈让人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需要时间确认是激情还是真爱，更需要时间去改变对夜场女人的偏见。
跟妻子的冷战时有发生，但每次总是周成主动示好，他就是心软，可这次他一直回避。从前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样子，现在切身体会过了，知道怎样相处最舒服，有了比较就有了不满，不满多了脾气也就长起来，这次战线拉的很长。
“我跟她提了离婚的想法。”
“你们吵架了？”
“没有，很平静，我只是说她不能满足我，那何必还要在一起。”
“她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就是一个劲的抹眼泪，我从来没见她在我面前掉过这么多泪。”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在沉默中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男人觉得遇到女人使他整个人生都变得完整了，以前不甘心，总觉得婚姻太过仓促。这些年始终还保留着对幸福的一份期待，现在经历了，他很感激，内心蕴蓄着对女人沉甸甸的爱意。
女人过的也不易，从小缺乏母爱，十三四岁就出来给亲戚照看孩子，挣钱养家。
等到情窦初开的年纪跟一个老男人好上了，自己爱的倒是死去活来，打掉了好几个孩子，可最后年纪渐长却迟迟得不到结婚的回应。
再之后草草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出去，婚后还算是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可好景不长，老公不是被骗就是赌瘾发作，欠下一屁股债，最后自暴自弃整天沉迷于游戏和麻将。
前年一次争吵跟她动了手，一巴掌彻底斩断了往日所有的情分。
女人出来上夜场两年多，攒了一些钱，似乎能够有把握给心爱的女儿一个体面一点的生活了。
但她的感情一直还是个空白，宁缺毋滥，这是生活教会她最重要的东西。
都说爱上一个人没有道理，周成出现的那个晚上，她不只被他的长相所吸引，她还强烈的感觉到了男人的情绪里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深深的忧伤，他不是一个幸福的人。
从小持家没有妈妈，长大后特容易母爱泛滥，遇到一个体己又心伤的男人忍不住豁出命去对他好，这或许就是婉如的劫数。
县城的雨后最美，白云摸到红柳尖尖，风起了，柳枝摇起来，一窝赶一窝连成了浪。
周成按部就班的工作，婉如依然在灯红酒绿的夜晚逢场作戏，一切看上去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可两个人都感到眼下变得更累了。
心有所属却不能相拥，原本的生活就觉出漫长来了。
这晚女人喝的特别多，红酒、啤酒来者不拒，回到冷冷清清的房间，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说好了的，不见面就不要相互打扰，可今夜管不了那么多了，女人终究还是感性的。
电话那头男人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又有些后怕。
“我想要你，小成哥哥，现在就想要。”这句话一直在男人脑中回响。
因为理解，所以心疼。男人心疼女人不易，又自责，觉得没本事没勇气抓住幸福。
从认识到现在，女人从来没有要求过男人什么，所以只要自己能做到，不管多难周成都尽量去满足。
男人赶到的时候，婉如正俯身在床前呕吐，稀里哗啦的和着眼泪鼻涕，整个人无助无望，身子不停的颤抖。
两人之间感情的撕扯就这样反反复复延续了一些日子。
转眼两个月过去，周成起初巨大的反应让婉如看到两人在一起的希望，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模模糊糊中感到男人开始变得有些患得患失了。
女人爱一个人往往越来越依恋，而男人却大多得到了就不懂得好好珍惜。
感受不到可能永远在一起的希望，常常令婉如变得无力和心慌。
本性直爽真诚的她，在日日重复的演戏生活中开始频繁的醉酒，一点都不想去应付其他人。
女人想过平淡的日子，就想有人爱，有个真心喜欢的人疼自己，哪怕去照顾对方也是一种极大的幸福。在她身上母性的光辉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她。
在无数个独自守候的夜晚，她辗转难眠，只要想到自己心爱的男人陪在别人身边，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不断升温的感情便与幻想形成强烈的碰撞，对周成，她是越来越爱，越爱就越难以承受。
不能一直这样了，她想听见响动。她变得情绪泛滥、急不可耐，往日的善解人意已经被强烈的占有欲给放逐了。
晚上的电话只是这所有变化的一个开始。
仅仅过了一周，全家人一起吃早餐，男人的微信突然响起来，妻子晓芸离得近，拿起电话接通视频后还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就被挂断了。
婉如心跳加速，挂断视频就后悔了，觉得对男人做的有些过分。
可安静下来又有些得意，总之男人是要刺激一下的，觉得有必要传达出关于自己存在的信号。
她笃信男人是深爱她的，只不过缺乏争取幸福的勇气。
她要给他勇气。
事情彻底失去控制是在三个月之后。
这天在女人的住处一番云雨过后，周成突然想抽烟，可外面已经是深夜了，不知是心疼男人还是女人有意，总之婉如在柜上翻出半包玉溪。
“这烟哪来的？”
“晚上下班在包间看到没人要，顺手就拿回来了。”
“你把我当傻子了，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有什么不可能，我又不喜欢浪费东西。”
“是不是那个老胡来这住过？”
“哪个老胡？”
“就是你说的那个乙方经常陪着去唱歌的小领导，胡旺才。”周成怒不可遏，又心疼的不行。
“你说是就是吧。”
“那条狗用过的东西，你还给我干嘛？”男人感到巨大的无力感向他袭来，从来没有过的失落在心中不断泛起、积蓄。
人家动不动就用钱砸我，上个月前前后后给了四万，这次过来直接又给了两万，还心疼我上班太累，买了机票让我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他一直喜欢我，我对他没有爱，是带着利益的。
男人垂头丧气，觉得自己无能。
内心深处又心疼女人一个人在外面打拼，挣钱是第一位的，这是女人唯一安全感的来源，可以理解，也必须理解。
女人的容颜还能风光几年呀。
自那以后周成陪女人的时间更多了，花的心思也更多了，这边用了心，家里的落差一下就凸显出来。
不用说，妻子晓芸早已起了疑，这晚趁周成睡熟，用他的指纹悄悄打开了手机。
微信记录没什么特别，可当她翻看抖音的时候，映入眼帘的那些情话彻底让晓芸失去了理智。
她一把将手机重重的摔在了周成的脸上。
等周成捂着脸，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晓芸已冲进厨房拿起刀准备割自己的手腕。
周成懵了，本能的立马冲出去将妻子紧紧拥在胸前，女人在怀中不停的嘶喊、挣扎、歇斯底里......最后只剩下呜咽。
有好一会，周成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但没想过晓芸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接下来该怎么做，男人那种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性格再次缠绕住他。
“她都看到了，差点割腕自杀。”
婉如有些吃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男人的表情里藏着几分惊惧。
过了好一会女人才幽幽的问了句：“你怎么想？”
“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拥有你，更没有资格对我们的未来想入非非，我需要考虑的人和事太多太复杂了，我真的感到累了。”
“跟我在一起才五个月就累了？”
“每天争着对你好的男人实在太多了，而你有个性又过于善良，你的那种体贴有时候是连你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说到底我对自己没信心。”
“我喜欢你，不会变。”
“现实是如果我们真的一直在一起，我接受不了让你继续待夜场。”
“不待夜场，你的工资怎么养活一大家子人还有我跟女儿。”
婉如沉默了，她知道男人说这么多都是借口，其实是害怕了、退缩了。男人在家庭和她之间权衡再三之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女人没有闹，今天是她三十三岁生日，这个年纪的女人本不该再谈什么风花雪月，可婉如的眼里明明还闪着光。
县城的风像小刀子一样，凛冬已至，万物凋零。
每天晚上九点，婉如准时起床对着镜子开始抹妆前乳、打粉、遮瑕、定妆，描摹眼影、眼线，扑高光粉、涂口红，最后在鼻翼左侧点上一颗美人痣。除此之外眉毛是花两千块做的，睫毛也是花钱贴的。
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甚至是有些发福的女人，转眼成了人见人爱的邻家小妹。
出门骑上电动车，拐过两个街角，十分钟便到了店里。
十点过后这里开始热闹起来，一波接一波的男人成群结队往里闯，他们豪情万丈、牛皮哄哄，借着酒颈动不动一掷千金。这个社会还是男人塑造女人多一点，他们喜欢丰乳、肥臀、细腰、尖下巴......上千年的古道上，前后行走着两拨不一样的女人。
凌晨五点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回房子一直睡到中午，醒来跟家人视频，有时会出去买些用的、穿的，偶尔还会在外面吃上一顿好的，再之后就一觉睡到九点，直到被闹铃惊醒。
这就是女人的一天。谈情说爱呵，多么奢侈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