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在家乡被称为喇叭花。
多是长在人家的门外,倚着墙;也会长在田间地头,和护田的树在一起,倚着树。
大人们都不太注意牵牛花。
田里除了种庄稼,也会种些果树,比如,桃树,梨树,苹果树。果子主要是拿去集市卖,用来补贴家用。
桃子熟的时候是夏天,放了暑假的时候。奶奶带着我,在地头上找一块阴凉的地方,铺上一张旧床单,我写作业,奶奶在旁边摇着扇子。
我总是没有定性,在一个地方呆不住,没写一会便跑去摘花。田间地头很多野花,红的,黄的,红黄相间的。这些我又是不屑于去摘的,总要跑到成排的杨树和槐树下,去找牵牛花。
牵牛花有蓝色、红色和紫色的,夹杂着开。我小心翼翼地摘下几朵来,插在头上一朵,又别在耳后一朵。戴着花向奶奶跑过去的时候,花掉了,回去再摘,如此往复,直到微汗渐出。
家里也有牵牛花,在院外柴垛旁,也不是特意种的,每年她都会自己长出来,顺着院子的老墙根儿,爬在一堆干柴上,也开花,是紫色的。
在地头玩儿的累了,奶奶会叫我过来坐下,自己用大蒲扇冲着我扇扇子,拿了水让我喝。我把手里的牵牛花给奶奶看,她只是笑。
奶奶年纪大了,有白发,但是头发梳的很整齐。
我挑一朵牵牛花放在奶奶的发间,奶奶笑着问我:“好看不?”我大声的回答:“好看!”奶奶满脸堆满了笑,她光滑的额头被树上漏下的阳光照的闪闪发亮,发间的牵牛花微微摇曳,刹那间,我觉得戴着牵牛花的奶奶,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我的家乡在华北平原腹地,黄土地很是适合牵牛花的生长。
牵牛花是一种勤劳的花,每天凌晨四点左右开花,所以北方早起的人们,在家门口、街上、田间小路,都随处可见牵牛花,这种极为普通的花,伴着人们在盛夏的每一个清晨。
天气热的时候,家里吃晚饭会在院子里。傍晚,有风,一天的热气也刚好消退,母亲把饭做好,我帮忙端出来,父亲心情不错,还会让我给他把上次没有喝完的半瓶酒找到,晚上再喝几杯。
一家人吃饭,微风吹来,我看见院子里的牵牛花也随风飞舞,墨绿的叶子在柴堆上左右晃动,原本开在茎上的花已经收起来了。如同早上的小喇叭暂且要被闲置一下,那薄薄地花边也耷拉着,任凭有风她也提不起精神,休息了一般。我总在想她是不是在等待明早的朝露把她们叫醒。
母亲看我站着好久,问我是不是在摘牵牛花。我说她睡着了,等明天醒了我再摘。
在饭桌上,父亲和母亲商量,秋后要把院墙翻新。我放下饭碗,走到那半墙牵牛花前面,问母亲是不是她们也要被迁走,母亲说是,我心里竟莫名地难过起来。
秋后,牵牛花谢了,叶子也开始发黄,我小心翼翼地收集了花籽,放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有一天回家,旧的院墙已经推倒,牵牛花被连根拔起,混迹在黄土块和各种废料中间,我远远的看着,不忍走向前去,脑中浮现晨起上学时看见她的情景,带着露珠的牵牛花,每一朵都朝我微笑,如今,她们都不在了。
我跑到屋里,找出我收集的花籽,把她们放在怀中,抱了一会儿,算是和今年的她们告别,也是期待和她们明年的再见。
新的院墙修好了,父亲找人来在进门处的影壁上画了一副山水,那绿山和青水旁边,是参天的大树,很好看。但是,我依然想念那半墙牵牛花的样子。
次年的春天,我问过母亲后,把牵牛花的花籽洒在了院墙的外面。一周过去没有注意,有一天放学后母亲让我清扫院子,待我把垃圾丢到门外的时候,发现墙边生出了几颗幼苗,是牵牛花回来了。
牵牛花不用刻意的浇水,也不用特意的施肥,她仿佛有一种无穷的生命力,一颗小小的黑籽,落在土里便拼命扎根,向着阳光生长,知道自己瘦弱便借力而上,树木和杂草,凡是比她高的,都是她的助力。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生命的勇气和力量。
毕业后我在南方工作,甚少回家。
有一日开车在一条小路上,眼角仿佛晃过牵牛花的影子,也是紫色的,心里一动,便把车停在了路边,下车去找,真的是牵牛花,在一户人家的院外,开了半墙。
拿出手机,左右拍照,心里说不出的开心,如同在异乡遇见了故交般快乐。
主人家一定很爱牵牛花,因为这半墙花不是野生的,而是单种,那隆起的沟背刚刚浇过水,主人还为每一株的牵牛花支了花架,让她向上攀爬的时候省些力气。那每一朵花都开得好看,我拍完照片在手机回看,心里感动不已。
牵牛花没有变,我也没有变。无论是在北方还是在南方,我们都在努力的成长,向着自己心中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