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觉得一股火顺着喉咙直接燃烧到肠胃,一只手不停地在嘴边上下扇动,像是扇一点凉风到嘴巴里。
张老师被她这付模样惹得笑起来:“不能喝就慢点,先尝尝,感觉到辣味,再喝下去就不会呛喉咙了。”
桃子说:“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尝这酒味,实在不好喝,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喜欢的。”
这时志学端上了豆腐毛豆汤。桃子叫他和弟弟去吃饭,志学点点头,说锅屋里还留了一碗汤,吃完他们先洗洗就去睡了,桃子说好啊,转过头对张老师说,孩子不懂事,也不好意思叫人。
张老师说:“他心里有数,我听他的班主任说,考上重点中学应该没问题。”
推杯换盏中,尽管桃子没喝几杯,一瓶酒还是很快见了底。喝了酒的张老师,话明显多了起来,他从政府对农业的重视,取消农业税,还给种地的农民发放种棉种粮补贴,扶持大户,救济贫困户,再到县里为了摘掉贫困县的帽子,制订的远景规划,搞开发区,发展工业,发展第三产业,说得有板有眼。桃子听得眼睛一眨不眨,忘了敬酒,也忘了催他吃菜。
大家聊得兴起,根生娘手中捏着一根竹竿当作拐杖,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桌边。桃子立刻站起来要拽她坐下,根生娘摆摆手,说后沙凸的一个房东在家里等了两个钟头了,建房子的事要找根生商量,明天他要去上海,没时间在家。
根生“哦”了一声站起来对张老师说:“真对不起,情况有点特殊,你慢点喝,不行摩托车就放在这里,明天过来开,反正没多少路。”
张老师也站起来:“你有事就先走,不能误了正事。”说话时舌头有点绕弯子了,身子也有了一点摇晃。
根生推着车和他娘一前一后消失在月光里。
刚坐下的张老师又站了起来,说也要回去。车子肯定是没办法开了,费了好一阵子才推到了屋里。桃子对站在场地上的张老师说,你等等。她回家拿了菜罩,胡乱将空碗剩菜朝桌中间一推,边盖罩子边说,我送你走东边的小路出村,要近不少路。说这话,她是担心那条路边是口池塘,看他摇摇晃晃的样子,实在不放心。
张老师嘴巴里说不用,脚已向小路上迈去,桃子也不说话,跟在他的身后。
月光如水从树叶间泄下来,风扇尽了白日的烈焰,拂在身上凉丝丝,爽滑滑。村庄静静的,狗也懒得哼一声,偶尔传来被惊悚了的蝉短暂地鸣叫响。
到了池塘边的小路,桃子赶紧两步贴着张老师的身边,挨着的身子让他的手摔不开,搭在了桃子的肩上。桃子也没推开,这截路也就二十来米,翻过一个小坡就可以回去了,她想。
下坡前桃子轻轻移掉肩上的手,立到路,想让张老师过去,她的身后是齐膝深的狗尾巴草丛,挨着的是一大片玉米地,风吹叶子“沙沙”直响。
张老师高一脚低一脚的,一脚抬得过高,落地时人一歪就扑在桃子身上。桃子被这惯性仰面倒在草丛里,脑子来不及应付,两个人的嘴就贴到了一起。
什么也无须准备,如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风雨让人躲闪不及,似热播的电视剧突然插进了一个广告画面。
桃子就像一条深陷淤泥的烂船,或者说,一根漂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的稻草。张老师伏在她的身上,像一张生了锈的犁,在那片荒芜了几年的荒地里,反复耕耘。桃子觉得一会儿沉入旋窝,一会儿又随波逐流。月色朦胧中,从断茎处渗透出的草汁气息因之变得浓烈呛鼻,她的头昏乎乎的,双手使劲地抓紧草茎,她想看看身上的男人努力的模样,自己的视线被衣服,头发,还有羞耻感挡住了。他的手在自己一对丰硕而柔软的奶子上,一直没离开过……
第二天早上,桃子一开门就发现张老师蹲在门口。见到桃子,张老师低下头,像是喃喃自语般:“昨晚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昨天也过去,我没怪你。”
“你不怪,我也要说一下,我倒霉就倒霉在这酒上,酒一多我就控制不住自己。说实话,我本来在县局很有前途的,在一次下乡时和昨晚的情况差不多,在医院工作的老婆知道后,嫌我脏,寻死寻活地闹着要离婚,扯皮扯了一年,还是离了。县城呆不下去,只好到了这里。”
桃子想到汪老师的话,终于明白了那话里的含义,她对眼前的男人说:“快去上班吧,许多人还都等着你呢。”
十五年后,那片荒地连同地北面的北埂之渠成了风景区,远远就能看到一块巨型的广告牌,四季盛开着粉红色桃花的桃树上方,“桃花源”三个鲜红的大字像燃烧着的团团火焰。
张老师对广告牌下忙碌的桃子说:“老婆,我上班去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桃子对他挥挥手:“去吧,去吧,记住在外面不能喝酒。还有,中秋孩子们回来看望我们的时候,让他们带我们去市里一趟,老坦克该换四只轮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