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

  一睁眼便是满画面的英国皇家风，不知在哪个富家公爵的后花园里享受着下午茶。

  不管你爱不爱喝，女士的手边都有杯红茶，意思意思抿一小口，女仆便来添，不意思意思等主人来了就没意思了。

  高贵的妇人们戴着高贵的帽子来彰显家族的高贵，随手扑扑大鹅羽绒扇子拂过桌面，桌下的老鼠偷吃着掉下来的甜渣。

  都说富到流油，这位主人家的甜糕富到流蜜。

  “哦，罪该万死的脏东西！快从我的脚上挪开。”坐在水晶凳上的妇人扯着尖细的嗓子，移开华丽而碍事的裙角，“亲爱的瑞恩，快去咬它！”

  花园主人的猫忙着逗猫棒，那妇人的狗冲过来，老鼠没见着，叼走她的鞋跑。

  “蠢东西，怎么没把你扔到牧场去和那些低贱的愚民生活。”说着，抱起猫，问它有没有被狗吓到。肥猫儿打打滚，伸伸懒腰，把桌上的红茶推下去。

  “红茶不好喝，牛奶有你这个可爱小家伙好受的。”妇人光只脚去追她的狗。

――

  持红酒配长剑的男士走过长廊，一位年轻的姑娘背对着他荡秋千。

  “美丽的小姐，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男士伸手鞠躬露出绅士的笑。

  她停下秋千，眼前的男士让她想起刚订婚那时候，恋爱的温柔不像婚后的冷漠。

  她丈夫待她不薄，虽过不上皇家班的日子，但衣暖食饱。虽然她不想愧对自己的丈夫，但这次是她用尽千方百计才来到的小舞会。虽然她丈夫勤恳忠诚对她对家，但眼前的这段缘分应该……

  她偷偷取下手上的戒指：“嗯，谢谢，不过不好意思，马车来的路上颠簸，脚有些累。”

  “哦，那太可惜了。”男士准备离开，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亭子里另一个姑娘，比他的妻子要更加年轻貌美。

  “但，我们可以聊聊。”姑娘捋捋发丝留下他，期待的到底是爱情还是富家夫人的地位。

――

  “朗姆，你这小贱皮，神父不会原谅你偷窃的行为！”老婆子的衣服被添添补补得全是边角料，夏天做围裙，冬天勉强挡挡风寒。她信任，她祈祷，神父会给他们恩赐。

  她仰头看看刚扒上围墙的小外孙，手里握着浸过水的柳条枝，想抽抽不到，想拦拦不住，只能气得跺脚。

  朗姆不顾外婆的话，翻过围墙到人家的花园里，食物的香甜味诱惑他，让他觉得无论如何都值了。

  这儿的甜品琳琅满目，朗姆没见过的有很多，可他只认识面包，因为吃过一次，甜甜的面包撇下小点捏在手里撮在嘴里。

  他外婆卖牛奶，镇里就那么几头奶牛，物以稀为贵，本能维持生计，可总挣不了几个钱，每次都被一些所谓的官兵收走。平时朗姆若是忍不住偷喝，不仅要挨一顿鞭子，还没有晚饭吃。

  但这里的面包有那么多，他可以吃个够！那些是妇人们嫌弃的老面包，认为嚼不动还甜不过马卡龙，快发霉了，所以打算扔掉。

  他来不及自己往嘴里塞，一个劲地往怀里揣，朗姆想终于可以自己照顾外婆，让她好好在家休息，冬天不用挨家挨户去送牛奶。

  他正偷乐着，旁边舔着牛奶的肥猫儿被他不小心踩一脚惨叫出了声。

  “哪来偷面包的小贼！”女仆见了拿起擀面杖追着他打。

  越来越多的下人赶过来，拖着扫帚揍他，乱打中，朗姆被打断条腿。

  面包不能粘上灰，爬回家里还可以给外婆吃，不过，她可能又会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小贱蹄子一定是受了主的惩罚，神父终看到了你的恶行！”

  可惜他惹上狠角色，没能如愿抱着面包回家。

――

  花园的主人终于来了，他往四处随意敬敬酒，眼神飘忽。旁边上年纪的老管家凑近他，白胡子尖在他的肩头一点一点，低声道：“喝着红茶的那位是亨利太太，她丈夫去世不久，站在桌子旁的小姐是茵格拉姆，因丈母娘不好对付一直未嫁……”

  都是些值得考虑的世家夫人、小姐。花园主人是有妻子的，但精神不大正常，她的家族把她嫁走便抛弃她，马上也就要成为前妻了。

――

  此时的我出现在这里，还坐在席中心，说是贵客，万分的不着调、万分的不合适、万分的不寻常。

  女仆帮我沏上红茶，等着我的“小费”，“绅士们”对我笑，老管家礼貌地代他主人向我“打招呼”。

  他们的虚假让我一刻钟也待不下去。

  我像是在对他们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无所谓嘛，反正我是在梦里。”

  一瞬间，他们所有人都看向我，露出异样的眼光。

……

  紧接着，我被他们赶出梦境，醒来时一震。

                              身后的人

  有那么一回，我散步在田野间的小路径，右边是一片黄灿灿的油菜花，左边是一片浪漫的薰衣草花海。

  我和我姐走在前头，姥姥、姥爷、奶奶走在后头。

  阳光不艳，花香不浓，小路不尽。

  我和老姐聊着天，聊到我的胃是无底洞之谜的时候，我回头望望，突然发现姥爷不见了，没太多在意，便继续往前走，不过觉得那片薰衣草不再是紫色、充满生机活力的样子，反而成海成海地灰下去一程。

  此时我的世界是一半灰蒙蒙，一半光彩照人。

  不知不觉，我的挚友也出现在我身边，一路上和我打打闹闹，讨论着哪部电视剧，哪本漫画。在不断的欢笑声中，我复回头望望，这回发现奶奶消失了，顿时有些慌神，察觉到右边的油菜花依次枯萎，没了神色，同薰衣草一样，画面呈灰。

  此时，我的世界是一片黑白，身边的人脸色也暗沉起来，我感受到的不知是陌生还是失望。

……

  姥爷已经去世有一段时间，我和他一直没什么交集，最多提醒我吃饭前洗洗手。他天天拎个马扎坐在门口，旁边立支拐杖，高兴了晒晒太阳，养养狗，欣赏院子里的大葡萄树，不高兴了，数落数落姥姥刷碗。

  现在回想，薰衣草和姥爷的名字竟有些像。

  醒来第二天，奶奶去世了，在早晨六点。我忽而回忆起老家后院里那片油菜花，是奶奶所喜爱的，可赏可榨油，但之后估计再也无人照料。

  上山埋人的那晚，半夜，天很冷，风大还下着雨，穿的衣服还是不够厚。我想，油菜花该倒了一大片吧。

                                      ――来自于表妹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