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往往喜欢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高考，然而生存在这物质匮乏的年代，生存竞争永远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高考竞争激烈程度就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中考又何尝不是“万马千军过铁索道”。即使是一个重点小学、重点初中的入学资格都是让很多人挤破头颅才能得到。争到了这个好节点，意味着下一步能有很大的机会进入下一个节点，而在这一个个节点的衔接中，只要在某个节点掉落了，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意味着掉进了社会的底层，很难再有机会爬上来。赖民生的两个表弟一个去卖了猪肉，一个去天桥上摆摊贴膜，在那个三个表兄弟吟诗作对的遥远夜晚，也许他们曾想象过以自己的才学，以后会踏上仕途官道，亦或成为文人雅士，过上风流自在的生活，而现在却是一个成为了刀客，一个成了商贾，与诗情画意恐已无缘。除了两个表弟，赖民生在乡下的同学基本上也都在初中辍学了，小学同桌是校长的亲戚，毕业后回到了小学当起了老师，这小老师没能考上高中，只能将考上高中的希望寄托在她的学生身上了，所以把自己未能考上高中的经验毫不保留的传授下去。小卖部张阿姨的儿子也回店里帮忙了，他没能考上高中，决意用实际行动多卖几包小食品给自己的小师弟，为他们努力考上高中补充点小营养。其他人同学也开始了各自对江湖的闯荡，乏详可陈，据说还有几个成为了“三和大神”。在他们各自父母的口中，都是过得不错。舅舅说两个表弟过得好，赖民生无从了解到过得如何好，只是感到有种惋惜，似是中国古代诗人中忽尔少了李白和杜甫般空缺。

　　在这座小城市，能称得上重点的高中也就只有两所，所谓重点高中，不过就是有机会考上大学的学校而已，除了上这两所重点高中，别的高中估计上个大专都很难了。全市初中有上百所，个个学生都想考上两所重点高中，供求矛盾的突出，印证了中国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改革开放以后为了发展社会主义经济，我们引入了市场经济，而为了解决这个教育机会的供求矛盾，学校也引进了“市场经济”。

　　赖民生的中考成绩仍然是班里第一，而他的分数刚刚好过了录取分数线，这意味着班里除了他，其他同学都未能入围重点高中，准确来说应该是未能考试入围重点高中，因为除了考试入围，还能花钱买分数入围。两所重点高中能招收学生的人数是固定，花钱买进来的学生越多，不花钱考进来的学生就越少，考进来的学生越少，意味着分数线越高，分数线越高，意味着需要买分数进来的学生要买的分数越多。这对于校长来说本应该是一种美妙的良性循环，但也存在着一些苦恼，就是这分数线不好定，定得太高了，考上来的少，买得起分数的学生也少，会导致招生不足，定得低了，考上来的多，买分数的人也多，位置却不够了。每年定这个分数线都像是赌博，前两年校长都把家长们得经济能力看得太高了，高得突破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导致招生不足，好不尴尬。今年校长准备走一回良心，这才让赖民生也能考得上。校长的良心也得到了家长们积极的回应，前来买分的学生家长络绎不绝，似是对校长的良心进行积极的肯定和赞赏。校长一方面感激家长们对自己的支持和爱护，一方面却是感到懊恼，要是再大胆一点点提高一点分数线，哪怕是一分，都能带来几何级得收获。现在大错已成，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也为了满足广大家长对教育事业的重视，校长决定把原来６０人一个的班级，增加到８０人一个班级。

　　赖民生上了高中印象最深刻的事就是打瞌睡，８０多人的班级一上课俨然就成了一台二氧化碳制造机，一口空气如果不幸进入了这个教室，必定是要几经折磨才能逃离出来，若刚进教室的空气清新宛如十八岁的豆蔻少女，则出来的空气恐怕已成八十岁的力衰老妪。教室里难得能一睹年轻姑娘的芳华，四处飘荡着一个更比一个长寿的老妇，这样的环境，那有不打瞌睡之理。

　　在众多科目之中，赖民生的语文课曾经是睡得最香的。语文课的钱老师是个肥头肥脑的中年男人，满脸油光，在路上见到，恐怕只会觉得他是一个刀客，而不是老师，也许他真的就是刀客转业过来的。这钱老师讲起课来，也充满了一个刀客的桀骜和不驯，他说自己若不是高中沉迷看武侠小说，高考只考上了本地的一间大专师范，以他的才学，必定是当领导的料子。他也几次在“不经意间”透露了学校的王校长是他的妹夫的厉害关系，暗示学生们都给他老实规矩点。赖民生在他课堂刚开始的两节课上是不敢睡觉的，毕竟校长大舅子的淫威可不是他这个学生所能匹敌，但听着他的课，却是一种折磨。学习语文课基本目标是让学生习得文字上的知识，进而是学到思想上的理念，这理念应该是进步的理念。钱老师在文字上的知识讲得枯燥乏味，思想理念上更是非常的封建保守，学生提问的问题许多被斥责而止，说道有些问题你们不要探究得那么清楚，不求甚解的学生是老实的学生。好在钱老师并不排斥学生在他课堂睡觉，学生们本来上课时本来就缺氧，上着这样的语文课也缺养。于是乎上课睡觉的同学者众，赖民生也就睡得心安理得了。

　　钱老师上的语文课，原来只要求学生老老实实不吵不闹就可以。看武侠小说出身的他，也许做个刀客是他最好的出路，奈何造化弄人，他妹妹嫁给了校长，自己不得不放下宰割猪羊的刀，换上一把宰割思想的刀。武侠小说也是文学里面重要的组成部分，饱读武侠小说的他因而感觉自己学富五车，足矣蔑视众学生，讲课时都总喜欢讲起武侠小说中那些英雄豪杰拿刀剑互砍的场面，像是回忆起自己曾经屠戮江湖的丰功伟绩。看惯这种你捅我一刀，我插回你一剑的快意恩仇，对教学课本上那些没有互捅的课文题材就是提不起兴趣，自然谈不上有什么深刻理解。所以经常提问的同学是他的敌人，特别是提问的问题太过深奥像是找茬的，这类学生钱老师是非常的痛恨，对这提问的同学有时是直接的呵斥，渐渐这类找茬的学生就不敢再问问题了。随后钱老师对提一些简单问题的学生也渐渐表露不满，认为这么简单的问题就不要提问出来，所以所有提问题的同学都终归于沉寂，这正是赖民生上课睡觉所能达到的最舒服阶段，原先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同学们提问的问题惊醒，虽然有时觉得他们提的问题自己也很想知道，但是钱老师告诉大家，其实大家没必要知道，这样何必自寻烦恼？赖民生和其他一起睡觉的同学也就睡得更加心安理得。可是这状况只维持了一段时间，因为提问的同学没有了，钱老师讲课也感觉有点乏味了，因而讲课中总能加入自己看过的武侠小说情节，讲到动情之处，口沫飞溅，好不精彩。有同学大概也是武侠迷，听着竟鼓起了掌，把睡梦中的人惊醒，刚刚睡醒的众多同学对鼓掌的同学投向仇视的目光，可是竟看到老师为他投来赞许的目光，瞬间仇视的目光败退。渐渐的鼓掌的同学越来越多了，因为同学们明白这赞许的目光意味着一种考试成绩的承诺。睡觉的同学越来越睡不好，终于钱老师对这部分睡觉的同学不满了，认为别的同学都在认真听讲（鼓掌），你们在睡觉，太不像话！于是乎睡觉的同学告别了美好的日子，开始也慵懒的跟随着鼓掌，可慢慢的，这慵懒的鼓掌也遭到了钱老师的白眼，因为一看就知道这并不是发自内心的鼓掌。终于这个班级的语文课变成了一节团结的、胜利的鼓掌课，大家都竭尽全力的鼓掌，生怕没有鼓好掌，考试有好戏看。在班外面看来，都不由得被这个班级的精神所感动，学生个个精神抖擞，鼓掌声音既热烈又充满了感情，这钱老师必定是位伟大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