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人出门访客会友或是家中有亲朋来访,总是免不了带几样当地美味,除了蒸肉外,经久不衰的随手礼,总是少不了黄烧饼。
在定襄买到带包装的黄烧饼,闭着眼睛想,花花绿绿的盒子上面印的也是那几句话:某朝曾进贡皇族品尝,某年间曾作为宫廷御膳,某帝巡五台山路过襄城曾品尝,吃了都说好…我家乡父老对于广告的审美和认知还停留在这个层面上,不过这些蹩脚的营销与黄烧饼本身无关。至少我们这代人是真真切切从小吃到大的。黄烧饼就是我心中,定襄美食的图腾。
说起黄烧饼,不得不提邢氏饼业。邢氏饼业位于县城西门街与北大街交汇处。自我记事以来,就在这个地方制饼,定襄话叫打饼的。这块地方,历来都是定襄最繁华和富庶的宝地。印象中在二十年前,西门街口是药材公司,站在大门口就能闻到阵阵中药材特有的辛香,里面是一排排高大古雅的药柜,上面贴满了各种毛笔书写的标签。很多定襄儿童小时候都会积食,父母便会带来此地抓几副中药(当地叫范性叶子)熬了汤来喝,所以记忆中此地颇为恐惧。这是丁字路口的西北角,现在拆了过去药材公司盖起一座大楼,不知为何物。西南角为联营大楼,是过去计划经济时代特有的商场。我记得直到上了初中,这座楼还健在,我们初中时买的绿色双星,红白回力胶鞋皆购于此地。这个商场有两个门,小时候我跟随母亲从这个门进去,从另一个门出来,便常常迷失方向。现在也拆了,盖了富豪大厦。是定襄第一座有室内电梯的建筑物。十几年前,国内快餐巨头德克士入驻定襄,便选址这栋楼。丁字路口东侧,过去便是大名鼎鼎的隆襄斋所在地,如今拆了,盖了一排不知什么楼,沿街门面,卖各种东西,长大后我从未去逛过,故记忆扔停留在过去。再往北,百十来米,便到了旧广场所在地,那里曾经有定襄县人民剧院,人民剧院是和人民电影院同一时代的产物,大约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吧。连建筑风格也一样,青蓝色的水刷石抹灰外立面,想起来都倍感亲切。小时候县里面开大会,各种五一五四表彰活动,都在剧院,后来进入新世纪就没落了,人民电影院出租做饭店,卖场,人民剧院也未能躲过凋敝的命运,出租给了网吧。我记得2005年我在定襄中学最后一年还曾与好友逃课去了剧院的网吧打CS。定襄的80后,家里大多都有几张两三岁时候在剧院门口拍的照片,或戴着大盖帽拿着枪,或坐着那里红色的小汽车,我是坐着红色小汽车的。后来不知何时,剧场便拆了,如今围挡内仍是一片烂尾的废墟。广场正西面,是过去的舞台,一直到前几年,每年正月里闹红火,正月十五秧歌大过街,终点都是旧广场的舞台。舞台很大,两侧的标语也有着鲜明的时代特征。印象最深就是,小时候,大约我也想我儿子这么大的时候,父亲骑车子带我去广场看戏,我看不见,他便让我站在自行车后座上,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说是看戏,其实小孩们哪感兴趣,无非就是去了吃个棉花糖,吃个糖葫芦热闹热闹罢了。去年路过,戏台还健在,但是估计马上也会面临拆迁的命运吧。戏台拆了,上个世纪定襄城中有代表性的建筑,应该就无一幸存了吧。与邢氏饼业同在西门街,再往西侧一点,是旧电影公司(路北侧)和旧照相馆(路南侧)。这照相馆是当年公私合营后的新建照相馆,因公私合营接收的是我家的照相馆,所以我爷爷便是新建照相馆第一任主任,直至去世才由他徒弟接任。过去奶奶每每带我路过此地,都会念叨几句,故印象深刻,但因为爷爷已去世,里面再无我们家人,所以我并未进去过一步,只是站在门口往里看几眼。现在这些建筑好像也都拆了。
周遭唯一幸存的老店,就是邢氏饼业。饼子卖的无比火爆,刚下烤炉的黄烧饼每几分钟,便被店里排队等候的食客抢购一空。很多人是买了给在外的子女带的,好让他们在外能尝到一口家乡的味道。很多人是买回家自己吃,几个黄烧饼,几个锅盔,隔阵子不吃,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路过西门街,便绕进去买点罢。定襄人说这里风水好,所以生意火爆,财源滚滚。其实不尽然,人们只看到他们挣钱,人家背后的辛苦又有多少人在意。因为老板与我父亲是故交,他儿子邢子俊大我一两岁,小时候也一块玩过,故多少知道些背后的故事,今天的成功,与人家多年辛苦,诚信经营不无关系。定襄卖黄烧饼的店很多,长得都大同小异,但是论入口味道,人们只认邢快生的黄烧饼。的确很好吃,到现在我回老家,还会隔三差五带走一些。饼外皮焦黄,初入口有些酥脆,咬下去,里面便是棉柔细腻,甜而不腻,在饼里甚至还有些油酥之类的东西,口感超好,据说这就是独门秘方吧。因老板之子与袁隆平先生的助手之女喜结伉俪,在营业大厅的墙上挂着老板邢快生与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先生的合影以及袁隆平先生的题字,颇引人注意。
随着城镇化加速,县城内过去残存的建筑越来越少,如今面对着越来越陌生的城市,有时候感觉不知何去何从,我们的根在这里,属于这里,但这座城市已经没有我们的印迹,与我们渐行渐远,也许时代就是这样,在不断更迭中前行,其实这个系列写的几篇文章中所描述的美食,对外人来说或许不足所道,比如荞面河捞,比如豆面抿面,比如和子饭,比如懒豆腐,未必真正有多美味,但作为寄托城市的元素,它们就是每一个定襄人心中的饕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