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还是三月春天的时候,我从小区侧面出走。门对面是另外小区的边墙,边墙上长着几棵修长的树,模样甚是好看,好看到我停住了脚步。大约是一夜之间树有了变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鲜美起来,枝干上透着覆着新叶的绿,细嫩得可爱。初生的叶很轻柔,风吹起来响声不大,看着看着就有点感叹,春天这个神奇的厨师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好了一把生长的食材,就等着夜头渡过人间的河,趁着春息安静地澎湃。小叶从叶苞里探头蹦出来,有些苞叶撑不住风的摇动,落下来,像静止的风轻柔的落下来,好看的不得了。这种鲜美的味道,多好啊!
昨晚夜里,在外头。我在一个树下。上头的天空暗云积厚,有点若隐若现地压着,雨影影绰绰地似乎要掉下来了,风也徐徐地吹了起来,很清朗,闻起来很干净。风是云的句子,大自然对文章处理得很干净,也很温柔。如果风这样一直吹过夏天的天际该多好!我也能享受多一分温柔。风摇动树影,我抬头,树影婆娑,天空迷离,我静止不动着,被迷住了,仿佛全世界都是安静的,只有随风摇动的叶,电影的慢镜头。骤然想起夏目友人帐里那泼天盖地的绿,妖怪都是居住在绿里头,森林是力量之源,我当时就是那种感觉,夏目在森林里漏下的光的迷蒙感,来自于夏天未褪去的热窜入温柔的风里摇动着叶色……
那一刻,宇宙捕捉了我。
事物向我展开了,不是它的边界,是它本身,事物之为事物的本身。我以为触摸到了某个东西,却无法描述那一刻所有奔涌与止息的细胞促动的意识感也已然忘记了肉身,我无法描述。当我以凝视的姿态观察婆娑的摇叶时,来自外界的静遁入了我的灵魂,我处于另外的时间场中,我与这些风叶溶入了世界之中,体验着同一的差异。那时候涌动起来的是我对于这些与我共同存在的事物同样质素的爱,就好像阿凡达里的灵魂树,我们共同分享了一种精神本体的智慧,智慧就是爱。
毛姆笔下的《刀锋》,拉里的胸膛如此汹涌澎湃地寻求事物的终极意义和丰盛辽阔的疑惑,以至于这种疑惑如果无法解决,所有关于人生事物的放置都是无秩序的,他所寻找的答案就是从某处射过来的秩序之光。当某一日,他在山顶,如同平常一样期待着日出,阳光从云层中透出一道光照亮脚下的大湖,世界之美浮动开来,超然物外的快意与超越人性的知识掌握了他。彼时处于树下抬头凝望摇叶的叶我亦是处于一种解惑的状态,自然慷慨地给予了我部分安静的答案,某一道秩序之光的透射了我,内在的心流像静静地江流在叶影婆娑的森林舒缓流开…
偶然就想起《刀锋》里的一句:一把刀的锋刃很不容易越过; 因此智者说得救之道是困难的。《斯通纳》答道:也许不能拥有完美的人生,所幸追求过完整的自我。
人生的路一程又一城,疲惫的旅人行走在崎岖跌宕的大地之上,越是希求解脱越是离之越远。永恒的事物的安静的本质之光隐隐透在天际的边界,这也是得救之道的一部分吧,与物同寂寂然,也与我同在。